赵璟默默想,如果此时是弟弟在一旁瞧着他,他也是万万不会承认他害怕的。
“但在你爹面前,用不着装胆大。”赵疆淡淡道。
他戎马倥偬十余年,终登大宝,那一刻的兴奋之后,也有御极临高的孤独。这辛苦打下的江山他能不能治理得好,那数万万将士的鲜血他是否对得起。
他是全天下的王,必须无懈可击。
这种滋味,是只有体会到的人才能明了。
赵疆重活一世,偶尔也会念及,当年逼宫登位的赵璟会不会害怕。他晨昏定省日日不断地跑来温泉宫看他,是否也不光是为了向臣民们展示他的“孝道”。
万分之一,不,千分之一,或许百分之一的可能里,他是想图个安心。
图一个可以稍微软弱的栖居地。
因这软弱,是一个帝王绝不可能向他的兄弟、他的臣子和万民展示的。
赵疆看着坐在他马前的赵璟。
他还太小,只能看见一个圆圆的脑瓜顶,头发黑且浓密,却还没到编发髻的时候,只扎成一个小揪。
这是他的儿子。
年幼的,会在他面前害怕,会悄悄眷恋他亲近的孩子。
赵疆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
赵璟立刻便紧张起来,他努力想回头看看父亲的神情,想知道父亲为什么不悦。
然后眼前便是一黑。
他爹把他的眼睛给捂上了。
“一会儿就过涧了。”赵疆道。
他单手持缰也是得心应手的,另一只手粗粗地盖在赵璟脸上,好让他不去看那可怖的深涧。他不敢使太大的力气,怕把这小娃娃给误坏了,只觉得手掌心一下一下地发痒,正是小孩的眼睫毛刷在他皮肤上。
让闭眼睛不闭,三岁看到老,表面装的乖顺,其实心思最重,一点话也不听。
赵疆也没呵斥他,愿意睁眼就睁着吧,反正有他给捂着就得了。
就仿佛手掌中扣住了一只羽翼生嫩的幼鸟。
不能使劲怕掐死了,不敢放松怕飞跑了。
养鸟儿真他妈是个费力气的活。
***
队伍缓缓通过了鹰愁涧,天光也彻底亮了起来。赵疆撤开手,却并不打算放赵璟下马。
“今儿就骑马走。”他道:“我叫人把你的书都搬到我车上了。”
“往后每日只能读一个时辰。读完了我考教你,省得读成书呆子。”
赵璟眨着眼睛,仿佛是没听懂。
他第一次下意识地反驳父亲,“读书有百益,可明理,可识人,可见万物。儿子——”
赵疆:“放屁。”
赵璟不敢说话了。
赵疆眼瞧着刚刚打算飞走的小鸟儿变成了僵死的鹌鹑,怒气“蹭蹭”地往上顶。
从后面骑着马赶上来的程勉道:“在车中读书,时间久了对眼不好。大公子年幼,更要珍重自己的身体。”
三岁小孩还是好骗,赵璟的脸上立刻浮现出羞惭和愧疚。
赵疆冷冷地看了程勉一眼,一打马,带着赵璟向前疾驰而去。程勉一抖,莫名觉得那鞭子好像抽在自己身上一样。
这一天的路程,赵璟全是在赵疆马背上度过的。
等到天将黑,赵疆也消了气,他的好大儿也被折腾得在马背上坐都坐不住了。
他自己下不来马,是赵疆给拎着后颈拎下来的。
直接就拎进了赵疆的马车,扒了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