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就进入8月,暑气渐退,早晚间还有了些凉意。但对刑警大队重案中队的严政他们来说,每天都像被架在火炉上炙烤着一样难受。淮海路出租车司机刘世诚被杀一案,侦查至今,案情没有丝毫进展。虽然警方后来又相继找到几个嫌疑人,但经过调查之后,又一一排除了他们身上的嫌疑。开案情分析会的时候,身上兼着刑警大队大队长职务的市局副局长顾卫平也亲自到场督导办案,足见局里对这个案子的重视,同时也无形中给重案中队的办案人员增加了莫大的压力。欧阳错更是满腹牢骚,叫嚷着:“大家还是省省力气吧,这个案子绝对是个悬案,根本没法往下查了!”就在大家感觉有些气馁的时候,城区又有新的命案发生了。
死者名叫赵雅琪,二十五岁,独身,住在城市时尚家园4幢1911室。今天中午的时候,一名快递员乘电梯上楼给赵雅琪送快递,在门外按了半天门铃没有人开门,以为主人不在家,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忽然发现她家外面的防盗门虽然锁着,但里面的木门是虚掩着的。他犹豫一下,就用手里拿着的圆珠笔从防盗门小窗里伸进去,把里面的木门轻轻地推了一下。结果就看见赵雅琪侧躺在客厅地板上。一开始他以为她是生病晕倒了,细看之后才发现她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身体周围满是血迹。他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吓得连手里的快递都扔了,赶紧钻进电梯下楼,拉住一个小区保安,结结巴巴地把情况跟他说了。
小区保安又拉了一个同伴,跟他一起上到十九楼,隔着防盗门往1911室的屋里看了看,确认是出事了,这才打电话报警。严政接到110指挥中心转来的报警电话,带着熊甲申等人赶到现场时,1911室外面的防盗门仍然是关着的,没有大门钥匙,谁也进不去。幸好老熊懂点门道,拿出两根铁丝鼓捣一阵,总算把门打开了。
法医老金进屋后查看了被害人的情况,女性被害人穿着一条长袖碎花连衣裙,侧倒在客厅地板上,眼睛睁得很大,一脸惊骇的表情。法医助理小娜摸摸被害人的身体,早已冰凉僵硬。一把水果刀赫然插在被害人胸口,地板上流着一大摊鲜血。距离被害人两三米远的桌子底下,还一动不动地躺着一条白色的小狗。小娜把小狗抱起来看一下,这是一条小巧的卷毛比熊犬,不过已经死了。老金从她手里接过小狗看了一下,说:“它是被人活活地掐死的。”小娜的眼圈就红了,她是个特别喜欢小动物的姑娘,小狗被杀,比看见有人遇害还令她难过。这个凶手也太可恶了,居然连这么可爱的狗狗都不放过。
严政穿上鞋套走进现场,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在尸体的尸斑处轻轻按一下,尸斑颜色微微有些减退。她对老金说:“死亡时间只怕得有12个小时了吧?”老金点头说:“初步推断,被害人死亡应该有11至13个小时了。”严政看看手表,现在正是中午12点,也就是说死者遇害的时间,应该在昨天晚上11点至今天凌晨1点之间。
“死亡原因呢?”她问。老金朝插在尸体胸口的水果刀望一眼,没有详细说明。但严政已经明白,水果刀刺得那么深,不问而知,被害人是被水果刀刺中心脏,一刀毙命了。
她转头看看被害人所处的环境,这是一间大约四十平方米的客厅,水晶吸顶吊灯、落地大花瓶、欧式组合沙发、大屏幕液晶电视、圆柱形立式空调等一应俱全。尸体头朝大门,双脚对着后面的窗户,身体向左侧卧,面部朝向电视机。尸体距离大门和窗户,都有三米左右的距离。
这是一个超过一百平方米的大套间,墙壁上贴着高档墙纸,装修豪华。据说这个小区的房价每平方米已经超过一万五千元,在丁州市这种三线城市里,绝对算是豪宅了。整个房子,共有大小七扇窗户对外开着,但全都安装了防盗网,而且这里是十九楼,距离地面少说也有五六十米,凶手想要入室作案,只能是从大门出入。从屋里摆放的生活用品来看,被害人赵雅琪很可能是独居于此。一个年轻单身女人,能住上这样的豪宅,确实有点出人意料。
痕检员在客厅地板上提取到几枚脚印,初步判断,其中除了死者赵雅琪自己的足迹,还有另一个男人穿着球鞋留下的脚印。而作为凶器的水果刀刀柄,没有检测出任何指纹。另外在大门外,靠近防盗门的地板上还发现有数枚脚印,但有可能是先行到达现场的保安和快递员留下的,具体情况还需要进一步检测和比对。
这时欧阳错和康佳佳正在对最先发现命案的目击者进行问询。那名穿着黄色马甲、背上印着某快递公司名称的年轻快递员,倒是显得很镇定,说起话来也有条有理。他按照先后顺序,把自己从进入小区,到乘电梯上楼发现赵雅琪被杀,叫来保安,最后报警的经过,都详细地跟警方说了。
康佳佳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一边问:“你跟被害人熟悉吗?”
快递员说:“谈不上熟悉吧,不过经常给她送快递,也算认识她了。”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严政皱一下眉头,忽然问他:“你刚才说,你来到十九楼的时候,发现防盗门里面的木门是开着的,对吧?”
“是的,当时我按了好久的门铃也没有人应门,以为她不在家,正想转身下楼明天再跑一趟,结果却看见里面的木门好像并没有上锁,只是虚掩着的,我就试着用笔伸进防盗门缝隙里,推了一下门,结果就看见……”
严政表扬他说:“你做得很好,如果不是你发现情况及时报告保安,谁也不知道被害人还要在屋里躺多久才会被人发现。”
她又把目光转向旁边的两个保安,年轻的那个保安满脸青春痘,应该刚从学校出来不久,另一个年长一点的保安看上去倒是显得比较老成。她问年长的保安:“给我们说说这个住户的情况吧。”
那个保安有点紧张,舔舔发干的嘴唇说:“这个女的叫赵雅琪,今年应该有二十五岁了吧,她是两三年前买下这套房子的。”
“她是单身吧?”
“是单身,但不是独居,她还有一个儿子。”
“儿子?”这倒是出乎严政的意料。
旁边的年轻的保安笑了,说:“不是真正的儿子啦,是她的狗狗小卷毛,她一直把小卷毛当儿子看待。小卷毛一叫唤,她就对别人说,看,我儿子又叫我了。”
“原来是这样。”严政点点头,问,“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工作吗?”
年轻的保安抓抓后脑勺,迟疑着说:“这个……好像也没见她有什么正式工作吧,反正每天都见她在家里玩着。平时做得最多的就是两件事,一个是出去逛街,买回来大包小包的东西,第二个是在小区里遛狗,是吧,老陈?”他用征求意见的目光看着旁边比自己年长的同事。中年保安老陈点点头说:“确实是这样,不过这也是我们估计的,具体有没有工作,我们也没有详细地打听过,这个涉及业主的隐私,我们也不好跟别人去打听。”
严政在案发房间外面的过道里看了一下,这个单元是一梯三户的户型,1911室大门对面两米开外就是电梯,电梯旁边是步梯,电梯和步梯两边各有一户人家,分别是1910室和1912室。她问保安:“对面这两家有人住吗?”
保安老陈倒是对小区住户的情况了若指掌,说:“1910室没有人住,业主买下这个房后一直没有装修入住,还是个毛坯房,他是坐等升值。1912室倒是住着一家三口,夫妻二人都在市政局上班,孩子在上幼儿园。两个大人好像都挺忙的,平时中午一般不回家,就在单位食堂吃饭,所以这会儿家里应该没有人。”虽然这样说,但他还是上前按了一下门铃,果然没有人出来应门。
“有这对夫妻的联系电话吗?”康佳佳不想像上次那样非得在楼梯口等着证人下班回来才能向人家打听情况。保安说:“这个我要查一下业主的登记资料才行。”他打电话到物业办公室,查了一下,然后将业主的手机号码告诉了她。
康佳佳打电话过去,接电话的是男主人,她简单地把情况跟他说了一下,男人听到对门邻居被人杀了,非常吃惊。康佳佳问他,昨天半夜里,有没有听到对面邻居家里传出什么异常的声音?男人说:“没有的,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不过我们小区的房子隔音效果都比较好,就算有什么声音,只要不是大得惊人的那种,左邻右舍都很难听到。”
“严队,”这时老熊来找严政报告说,“客厅里除死者自己生活的痕迹之外的另一个男人的脚印,我们已经完整提取出来了。从这一组脚印分析,此人身高一米七左右,身形略胖,年龄应该在四十岁至五十岁之间,从足印重压面来看,脚掌外侧较重,内侧较轻,说明此人两腿不直,脚掌受力不均,所以综合来判断,我们怀疑这个男人很可能是个罗圈腿。”
“哎哟!”旁边的快递员听到老熊这么一说,忽然叫了一声。严政立即回头看着他:“你见过这个人?”
快递员点头说:“对呀,我上来送快递,在一楼乘电梯的时候,电梯门一开,就有一个男人从里面快步走出来,慌慌张张的,还差点把我手里的快递给撞掉了。当时我还特意回头盯他一眼,身高、体重、年龄,都跟你们说的差不多,而且他确实是个罗圈腿,走路的样子也挺难看的。”
严政朝电梯的方向望一眼,说:“你确定他是从十九楼乘电梯下去的吗?”
快递员摇摇头,说:“这个我可不敢确定。这幢楼有二十层,我当时并没有注意电梯外面的指示灯,所以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从哪一层楼上的电梯。”
严政扭头问保安:“这里有监控吗?”
年轻的保安抢着答道:“为了保护业主的隐私,楼道口和步梯都没有安装监控,但电梯里面有监控。”
“哪里可以看到监控视频?”
“连接监控摄像头的电脑在我们物业办公室。”
“走,带我们去看看。”
两个保安一齐点头,说:“行。”
严政见快递员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就朝他招招手,说:“你也跟我们一块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