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浑沌如鸡子,万八千岁,阳清为天,阴浊为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天数极高,地数极深。数起于一,立于三,成于五,盛于七,处于九,故天去地九万里。天有日、月、星、辰四象,地有水、火、山、石、土五形。天地交合,发生万物,有五仙天、地、神、人、鬼,有五虫蠃、鳞、毛、羽、昆。
天地人三才定位,世界乃分五族。五族相继得道,术不同名不同而道同归。太白之上,人不知。
又三千岁,日禺,天有大声如雷,乃一大星,几如月,见于天外,少时而又震一声,移著世界。
蓦地,无尽霞光冲天,六道金光自人间起,并大星而行……
“那是什么?”谢晋喃喃自语时,大星竟直接朝着谢晋方向飞来,谢晋不闪不躲,任由大星穿过,落于地下,却是风平浪静,没有激起一丝尘埃,谢晋转身视地,中有一窍大如杯,极深,目不可及。
片刻后,四周虚空涌动,六道模糊身影围住星落之地,其中一人出声道:“此物是……”
说话间六道身影陆续散去周身光芒,化作各自形貌,刚才开口说话的是一位黄褐卷发,腰佩金色弯刀者。
站在他身旁位置的是一名金发蓝目老人,看上去堂堂皇皇,却让谢晋心生冷悸。他缓缓开口,吐字如雷:
“太初有道,道与神俱,道即神,降集诸世,吾父曰:世界在肘腋之间。”
谢晋不明所以,其余几人也沉默不言。神通之中,尽是虚幻,自然无人发现谢晋,惟有其中两位,似是无意抬首,望向眼前虚空,却正对谢晋方向,眼神触及的一刹,谢晋陡然心有所动,无须交流,心中便亮起两个大字,“炎”与“黄”!
也就在这一刻,仿佛万古岁月凝结,一切定格在三人眼神间,一幅幅画面浮现出来,似有天人交战,泣血阴阳,有千万剑仙扶摇关外、有无尽拂尘抽丝云上、有浩瀚佛晕光耀天地,还有红甲被马蹄踏入尘埃,还有折戟被江河淘洗沉沙,断了右手的武夫左手执刀,死命拼砍,尽了法力的修士自碎道山,再裂道海……
万千道法如飓风,如崩石,似山塌,似海啸,卷起无辜魂火,压碎无数性命,广大无边的人间地面上,尽是血雨血色,摇曳不定的战火取代了万家灯火安宁……
画面飞逝消散,那六人身影也渐渐模糊,最后消失的刹那,透过这炎黄双眼,谢晋恍惚看到那画面背后的地窍里有一抔土,土中似有绿光,还未看清,便如踩虚空,陡然惊醒。
用力揉了揉太阳穴,谢晋才勉强清醒过来。余问缓缓收回点在谢晋眉心的手指,竟有些脱力,身体微微一晃,又很快撑在桌面。
“你……看到了什么?”余问声音有些颤抖。
谢晋没有马上回答,脑海中满是那一抔土和那抹绿光。
“前辈,这是什么神通?”
“溯源。”余问沉吟片刻答道。
“溯源,溯源……”谢晋反复念叨这个名字,顾名思义,余问这一神通乃是追求大道本质的一式神通,不问法,不问术。
“这神通,只能用一次。”
谢晋缓缓起身,对着余问深深拜了一礼。
一次破境之情,以一式神通相偿。
“前辈恩情重了!”
“不重不重。我半生看不破一个妄字,你助我破的不是一朝境界,而是一生。”余问摇摇头,不以为意,能看破一个妄字,又怎还会执着于一式神通。
“我看见了六太白与六千年,一抔土和一点绿。”
余问深吸一口气,口不能言。太白之于众人,如雄鹰之于蝼蚁,不能观也。
“我本想籍此神通,助你探寻剑道深处,却不想有这些意外,竟窥到太白举动,不知是福是祸。”
谢晋不语,只是轻轻摆手,径直走出亭外,向李不愉钟离空二人过去。
余问见状摇摇头,知道这个少年有自己的想法,不愿多言,他也不再多问。经此一式溯源神通,他已感到十分疲惫,看天幕渐暗,明月将升,眼中闪过一抹忧虑,谢晋自不能看到。
“回来了?”不远处,李不愉欲言又止,有些复杂地看着谢晋,最终吐出三个字。
谢晋怎么听不出李不愉话中有话,只是轻轻拍了拍李不愉和钟离空的肩膀,笑道:“嗯,和你们打声招呼就走,答应了别人,去亭子后面看看。”
两人虽然尽可能表现得平静,可谢晋还是清晰感受到手里两人肩膀的躁动。
“人间有湖,其名江湖,湖之大,一锅装不下,三杯淡酒,勇闯天涯。”谢晋一扫溯源后内心的沉郁,搂着两人的肩膀,将手中老佛光的酒壶递到了李不愉的跟前。
李不愉踌躇片刻,一把抄过酒壶,饮下一大口,又推给钟离空,钟离空也不犹豫,大饮一口,再递给谢晋。
江湖之大,能装天下,武夫修士俱是湖中鱼,何分彼此。
谢晋接过酒壶,饮下一口,坦然转身离去,须臾之间,已跃过数丈,重回亭中。背对两人轻轻一挥手,便再踏一步,消失不见。
复回亭前,谢晋的离去没有被其他登山的人看到,众人只觉得恍惚一瞬,便忘了刚才坐亭人掌落清风之事。
惟有钟离空李不愉二人望着亭里依然不变的坐亭人,喃喃自语:“上了武林的山巅,便一直盼着能纵身一跃,跳到白云间,殊不知,原来仙人就在身边。”
李不愉咂了咂舌,将最后一些酒味咽入腹中,皱着眉,轻叹道:“哪有什么剑仙神人,不过是一少年罢了。你我有幸,以凡人身,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