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自谢晋向此而来,余问看上去虽然洒脱,却也难掩神色中的落寞。谢晋也不动声色,只是对着余问躬身一礼,说道:“前辈,晚辈来了。”
余问抬头看了谢晋一眼,然后突然开口问道:“数日前,白龙出世,携木剑载一少年出天外,那少年可是你?”
谢晋微微一愣,但还是恭声应道:“正是晚辈。”
余问却又问道:“我看你登山方向,一路都有诗碑波动产生,似乎是有人沟通前人神意,那人可依然是你?”
谢晋答道:“晚辈侥幸加机缘巧合罢了。”
余问却嗤笑道:“徜我道涯只是船,太上一路各机缘。”
“不由天,不由地,不用万法出世间,摆落天花满人间。”
“好一个不由天地,好一个摆落天花满人间。机缘全断绝,天理也自然存。”说到这里,余问已放下手中杯,第一次仔细打量了一眼谢晋。
谢晋却不知道,这位余执事是白帝城中不多的从诗碑山里走出来的仙缘。生五年,即可书诗四句,自是指物作诗立就,其文理皆有可观者。邑人奇之,稍稍宾客其父,或以钱币乞之。父利其然也,日扳余问环谒于邑人,不使学。又数年,从先人还家,于舅家见之,十二三矣。令作诗,不能称前时之闻。又七年,还自扬州,复到舅家问焉。曰:“泯然众人矣。”
“通悟受之天,而受于人者不至,且为众人。不以机缘捷道,要凭勤慧登天,公子比我领会得早啊。”
谢晋哑然,赵小眉说他少言寡语,原来还有这样的过往。接下来的故事,不出谢晋的预料。余问看破天资,重读诗书,又逢诗碑大比,便徒步来到白帝登山。山道中,先得前人道法,后入内山修行,历经岁月,扶摇而入灵运。却没想到,这一届白帝隐世,又被王季新蛊惑,不能一伸所学,反累宗门,无颜再见众人,便自己领了坐亭任务,画地为牢,困身赎罪。
谢晋深吸一口气,认真说道:“寒门苦读十年,几十年也未必出人头地。不是因为官场沉浮、人心变换,也不是因为学海无涯、书山无峰。圣贤道理的力量是浮萍,我辈读书人便是根。不修己身,便是天生道种也撑不起古今传承的伟力。不是晚辈领会得早,而是我有脊梁,可挑春秋。”
余问长身而立,目光如炬,似欲将眼前的少年化为灰烬,黝黑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变化。
这座屹立山腰千年的复回亭前,已经围了数十人。谢晋能走进亭中与坐亭人交谈便已经是破天荒的事了,现在却激起坐亭人怒目起身,若得众人纷纷看去。
“那小子是谁?”
“不知道啊,不过他却是跟着李不愉钟离空来的,莫不是这两位的弟子?”
……
没有理这些闲话,钟离空有些担忧地看向李不愉,“那小子不会惹出什么祸端来吧?”
李不愉摇摇头,不敢妄加推测。毕竟触及到坐亭人的事,便已经不是凡俗武夫能参与的了。
那是青云之上的事。
“三千年岁月如流水,似前辈这样天受者不甚枚举,似前辈这样脱颖者不甚枚举,似前辈这样误行者亦不甚枚举,儒冠曾把身误,弓刀千骑,不悔前缘,只恐归暮。”
没有半点征兆,余问一把捏碎了掌中杯,似有惊雷滚滚,环绕谢晋周身,却又不伤其分毫。谢晋立住脚跟,勉强看穿眼前雷阵,这一刻,余问抬起手掌,一掌擎天,仿佛天地四方握在手中,裹挟整个天地压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