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两句,索性振衣跪下,声音颤抖起来“相公从前引下官为心腹,恩深义重,实难相报,可下官有负相公”说着说着,如同情难自抑一般挤出两行清泪,仿佛哽咽不能语。
“下官辜负相公信重请相公治罪”
薛弼唱作俱佳,只把自己形容的椎心泣血、悔恨难当,仿佛恨不得以死来向岳飞请罪一般。
朱芾是个正经文官,冷眼看薛弼豁出一张老脸表演,怪道这样的人能左右逢源。
岳飞何尝不知自己这位心腹,根本没有几分真心。可人只要得用就成,他自然不会计较其他,于是将薛弼扶起来,亲手替他揩去面上的泪痕。
“直老何出此言当时的情形何其严酷反抗亦是牺牲而已,保全己身以图长久,不过人之常情罢了。”
岳飞指着槛外的长江,叹息道“人生在世,便如江上的轻舟,处处是风浪,又哪能处处计较”
薛弼是做戏,岳飞却句句诚恳,王贵原本还有些犹豫,此时如同受到某种感召一般,也一样跪下请罪。只是他到底没有复杂的心机,想什么说什么,作为一个正常人,话语里不免有为自己开脱的意味。
“宣抚相公,末将本没听张俊那些挑拨离间的鬼话,只是他以家人相胁,末将”王贵想起当日内心的撕扯,压抑已久的痛苦再次涌上心头,忍不住红了眼圈。
只是他与薛弼这般心中毫无波澜也要挤上三滴泪的不同,他并不愿被人看出自己的脆弱,强忍着把泪水收回,气力都用在这上头,自然再说不出话来。
也不用他再说。有薛弼和王贵起头,董先姚政也跟在王贵身后,半是请罪半是辩解,杂乱地言语道。
“诸位,”岳飞又扶起王贵,清了清嗓子道,“岳某方才说了,风波已经过去了,何必再计较如今正当为国家出力的时候,何不抛下这些小节,勠力同心为北伐计。”
“相公说的极是”这次慷慨响应的是看热闹的牛皋。
众人听他表态,也都反应过来,纷纷高声应和,一时南楼上呼声整天。
“诸位若无要事,且先回去吧,”岳飞收起脸上的和煦,肃然扫视了一眼众人,“明日岳某到营中升帐,若有军纪不肃者,仔细军法处置。”
他语气严厉,恢复了在军中沉鸷的模样。虽只寥寥几句警告,但无人敢当做耳旁风,各自往营中检视去了。
唯有王贵依旧心绪不宁,亦步亦趋地跟着岳飞下了南楼,大有随他回宣抚司的意思。
岳飞哭笑不得,随意拿马鞭戳了戳他的肩膀,无奈道“张俊威胁过你什么,我都知道。过去的事,别费神想了,好生做事。”
王贵沉默了一会儿,似憋着许多话要与他说,最终还是只拱手应了声“是”,便折返方向告辞了。
宣抚司内,岳飞的夫人李孝娥自接到丈夫的任命后,就带着孩子从庐山过来,到的比岳飞还早几日。如今刚把内衙收拾干净,便得知岳飞进城的消息,与几个孩子倚着门张望着。
“大哥去哪儿了”九岁的女儿岳安娘跑的最欢,父亲下狱的阴影已经从小孩子心中消散殆尽,此时她满心里都是会带礼物回来的自家大哥怎么不见了。
“我让他再去临安复命一趟,恐怕过些日子才能回来。”岳飞回答着女儿的问题,眼睛却一直看着面前的妻子。
李孝娥上前拂去他衣襟上的落叶,只轻笑了一声“回来便好。”
几个孩子却读不懂氛围,叽叽喳喳地绕着父母,一个抱怨岳云怎么不在,一个问岳飞他们一家人是不是不回庐山,就在宣抚司住下,还有两个奶娃娃,一个岳飞的幼子,一个岳云的长子,都咬着指头大哭,把局面搅得更加混乱。
还是年长些的岳雷颇有管家风范,冲几个弟弟妹妹道“别闹了,都进门去。”说完自己对父亲行了个礼,也一并退下。
岳飞耳根总算清净起来,拉住李孝娥的手,垂下头道“这些时日,害你担心了。”
李孝娥“啧”了一声,笑道“我自与相公成亲,哪日没有担惊受怕相公现在才说,是不是太迟了些”
“是是是,怪我,”岳飞自然忙不迭点头,“怪我一直叫你担心。”
“那是,我自然时时得替你担心着。”李孝娥带着些阴阳怪气调侃道,却忽然收了笑容,放低声音严肃起来“从前便罢了,如今朝廷骤然给相公加了许多职权,到底是个什么章程信中不便详说,我却想问问,这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可能长久官家不会过段日子就后悔了吧”
“当是不会。”岳飞坚定地摇了摇头。
李孝娥没有问追问他为何做出这样的判断,只是舒了一口气笑道“既如此,那合当抓紧时机建功才是,若真能收复中原,回归故土,才不枉这些年的牺牲。”,网址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