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睛望着玉帐的顶,略有些含糊地想,杜菸这个修仙的半吊子,什么时候练就了托梦的本事?既然有这样的本事,为什么不早显摆给我?想完这个又想,我怎么就这么睡过去了,又是谁将我给抱到床上来的?
这般思了一思,借着将将找回的清醒,往旁边一看,就看到半躺在我身边看书的宋诀。
想起他平日看书的爱好,倒是全部与清闲不相干的,不是兵法,就是史书,不像我,除了爱看话本子,就是爱看话本子。
他手上握的果真是一卷行军布阵的阵法图,看到我醒来,淡淡道:“你才睡了小半个时辰,这些日子应是累了,不如再躺躺。”
我猛地坐起来,
目光落到盖在我二人身上的云被上,心想将我抱到床上来的是他,将我的袍子宽了的也是他罢。脸不由得红了红,又想,他自己都因伤而走不大稳,又是怎么有力气将我抱过来的?当然,这件事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般与他躺在同一个榻上,有些不成体统。
他却神色寡淡地将我望着,道:“怎么,又不困了?”
我从床的旮旯里摸到自己的袍子抱到怀里,对他道:“我不困,你歇着吧,我去找陆先生。”
他将书放下,道:“岫岫,我们需要谈一谈。”
我下床的动作滞了滞,撞到他的目光后,重新坐回去,身子却往墙角缩了缩。
“唔,我们的确需要谈一谈。”
他看着我:“我很想知道,这些天你是怎么想的。”声音沉沉,如将来的烟雨,“你可知,你的不辞而别,让我很担心,又很心伤。”漆黑的眼睛里,所有的情绪都归于沉寂,“沈聿修说的话倒很有道理,相对于同龄的姑娘,你的性子稳重,做事也有主见,一直以来都很让我省心,省心到有时候我会希望你任性一些。”默了一会儿,苦笑道,“却没想到,你的第一次任性,就是离开我。”
我的身形一晃,许久后才抬头,将他看了半晌:“我……”
他的手伸过来,落到我的脸上,指腹略有些粗糙,力道却温柔,他的语调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更接近命令:“岫岫,回来好不好?”
我却躲开他的手,见他的眼里有极浅的情绪一闪而过,我听到自己轻声道:“同你在一起,我太累了。”
他的手在半空顿住,随即倾身过来,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显得有些失神:“你方才说了什么,可敢再说一遍?”
我往墙角缩过去,避开他的眼光:“同你在一起,我觉得很累。”将脸转向一边,努力让语调平淡,“你我都已不是年少无知的年纪,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应当也不必别人来提点。我想,也许你要的并不是我。而我……”我握了握指尖,努力道,“也许以前我很喜欢你,但现在……”
我还未说完,他的手已狠狠砸在我身后的墙上,惹我的心也跟着墙壁颤了颤。
他的声音里有隐忍的怒意:“你怎知我要的不是你?”将我盯了很久,才道,“岫岫,我爱你。”
我的脑子为他这三个字一空。
在我的记忆里,他不曾对我说过这三个字,此时突然听他说起,自然一时难以消化。然而,胸中的欢喜却因这三个字膨胀得很大很大,我不愿轻易放任自己沉浸到这虚无的欢喜里,摇一摇头,抗拒道:“你骗我。”哽咽道,“宋诀,你为什么一直骗我?”说完抬起手无措地挡上眼睛,却被他以极大的力道握住手臂,他强迫我直视他的眼睛,用力道,“你宁愿相信我是在骗你,都不愿相信我是真的爱你吗?”眼里涌出一片痛色,更多的却是隐忍的愤怒,“岫岫,你对我也未免太悲观。”
我用尽全力挣开他,他的大手却牢牢扳过我。
被他握着的地方痛极,我正要出声,他已垂头压上我的唇。
清苦的药香在我嘴里蔓延开来,试图夺去我的清明。
似被什么人在身体里放了个炮仗,那炮仗在身体里炸开花,一直到手指尖儿都是麻木。
我听到自己蚊子一般地哼了几声,那声音全不似寻常的自己。
我哭腔道:“宋诀,你放开我,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脑子里的清明被他磨得一点也不剩,渐渐地,一切都被掏空,一切都不再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