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一大早,我去云辞那里请旨回宫,守在门前的御前侍卫告诉我,云辞正和沈初对棋。
我一进房间,目光越过中央的帷帐,便看到轻袍缓带的两个人正坐在棋盘旁,一个执子苦思,一个静静等待。
我放缓脚步,生怕打扰了他们,谁料还未走近,就听刚刚将手中白子落下的云辞语声悠然地道:“朕正同沈卿打赌,没想到你便来了。”抬头看我,“看来朕还不如沈卿了解你。”
我走到他们身边站定,看到沈初应声抬头。
他穿了一件墨蓝色的长袍,胸前点缀极简单的方胜纹,腰间玄一枚白玉,很符合他的温润气质。修长的手执了一枚黑子正欲落下,看到我后脸上漫开一个极浅的笑纹:“殿下。”
我好奇道:“你们在打什么赌?”
云辞道:“赌你会不会来向朕请辞回京。”我一怔,听他又道,“朕赌你不会,沈卿却赌你最迟挨不过今日正午。朕原以为依你的个性,应当不会半途而废。却忘了,你早已不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小丫头。”
我为他不经意透露出的失望语气默在那里。
我很想告诉他,大沧帝国的小公主云岫的确有段天不怕地不怕的日子,那时她的母妃尚在,她的父皇也时不时会问一问她的起居和功课。她哪里想过时运这样无常,不过数年,她便孑然一身,随便什么人的一句什么话,便可决定她原本打算好生经营的一生。
原来当凡人,也并没有那样好当。尤其在这宫墙之中,还应当学会步步为营。
我意识到时,脸上已挂起淡笑,语气中刻意保持的距离连我自己都有些吃惊:“沈大人既已猜到了臣妹会前来请辞,想来便不必臣妹解释请辞的因由,还望皇兄恩准。”
沈初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淡声问我:“殿下怕的可是那个刺客?”
我轻轻点头,对云辞道:“如今已确定那刺客针对的是臣妹,若因臣妹的缘故,败坏了皇兄此次巡幸江南的兴致,臣妹倒还不如……”
我点到为止,只听云辞极轻微地叹一口气,道:“罢。你既然来了,想来是心意已决。”目光落回棋盘上,悠悠问我,“朕方才说到沈卿与朕打赌,你可知他与朕赌的筹码是什么?”
我眉头一动:“是什么?”
云辞从棋盒中抓起一把棋子,撒到胜败已尘埃落定的棋盘上,只听簌簌的落子声中,他声音清朗:“朕若赢了,他便将沈家名义下的所有银庄的符契交给朕,而朕若输了,便得允他送你回京。”抬起头,目光清凉地看着我,“十四妹,你的一个决定,害朕丢了半壁江山。”
沈家富可敌国,其名义下的所有钱庄,可不就是大沧的半壁江山。
云辞闲闲起身,朗声大笑出门去,说的是:“若沈卿是一代君王,定是一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君。哈哈哈哈。”
我不可思议地望向沈初,却见他极为淡然地将棋盘上的黑子和白子分别捡入棋盒,默了会儿之后坐下帮他,边捡棋子边问他:“沈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若是你输了……”
他半垂着眸,浓密的睫毛将眸光隐去,语调有些不大在乎:“你如何会让我输?”
我有些为他着急:“先不说我会不会让你输,单是你拿自己的家业打赌这件事,就有些不大像你,你怎么能够为了我做出这样轻率的事……”
他温言打断我:“我愿意的事,自然都经过了深思熟虑。你一人回京,我不放心。”
我挑拣棋子的手没有防备地落到他的手上,正欲收回,却被他在半空握住,带着些凉意的手,将我的手收紧一些,便多了些温度。他唇角勾起,笑容里突然多了些狡黠和深意:“你若是觉得对我有所亏欠,日后便想办法还给我,我有很多的时间,可以等到你全部还清的那一天。”
他这番话说的太认真,害我忘记把手抽出来。
婳婳不知何时进来的,看到我们后一声轻呼,然后捂着眼睛道:“我什么都没看见,殿下,沈大人,你们速速继续!”说完跑出门去,还不忘把门给我们带上。
我气定神闲地将手从沈初手里抽出来,理着衣袖上的褶道:“今日天气不错,你收拾一下行李细软,准备妥当我们便启程上路,省的夜长梦多。哦对了,方才忘了让皇兄给我配几个能打的侍卫,一会儿我去同他说。”说完起身,道,“我先去看看我们的马喂得怎么样。”
一开门,就见婳婳在一旁作看风景状,很明显刚刚在听我们的墙角,我走过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悠悠叹道:“也不知一个茅厕有什么吸引你的,婳婳你近来的品位有点独特啊。”
婳婳听后不乐意道:“殿下你能不戳穿我吗?”说完跟在我身后殷勤地问我,“快说说,你跟沈大人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