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徐忠垂头丧气的地回到了军营之中,扬州之战不但没有丝毫起色,昨晚他徐忠又被俞褚摆了一道,俞褚派人将穿着军装的稻草人吊入城下,这青州士兵不知道是计,以为俞褚要半夜袭营,对着这些草垛便是一阵狂射,天亮之后,俞褚似乎有心气徐忠一般,施施然将这群稻草人吊上城头,尽有三千捆之多,俞褚亲上城楼,感谢徐忠,并用徐公所赐的箭羽射杀青州战士,一天凶猛攻城,却又是没有寸进,怎么不让他感到沮丧,徐忠开始渐渐感觉到,扬州之围,只要有这俞褚在一日,便不可能短时间地攻下,若无奇策,这徐忠可能便当真要无功而返了,正在进退维谷,考虑是否退兵援救白羽的时候,门下有人来报,李鑫求见。“李鑫?”徐忠沉吟了半晌,隔了好久才从脑海中搜索出这个名字,似乎是在石头城中的一个降将,但降入青州之后,并没有得到重视,吴震也只是草草地将此人安排,他来干什么,不见!徐忠一口回绝,可是忽然转念一想,此人乃是扬州旧人,想必对扬州十分熟悉,这么晚来求见,必有要事,莫非他有破扬州之策不成?徐忠一念至此,忙道:“着此人速速见我。”李鑫忙不迭地进入徐忠营中,一见徐忠便纳头便拜:“罪臣李鑫,参见徐相。”虽然此时白羽尚未祭天建国,昭告天下,就算是当日一个琅琊王的封号,白羽也甚少使用,但是在徐忠的亲信之中,已经开始对徐忠明中暗里的尊为徐相,徐忠不但不加阻止,甚至还有些甚为享受,看来李鑫刚入青州不久,便已经摸清楚了徐忠的脾气性格,拍须遛马之事,一击即中。果然徐忠面带微笑,脸上的愁容也是暂时一扫而空,道:“李先生深夜来访,不知道有何要事?”此时战事紧急,徐忠还没有时间论功行赏,所以此时李鑫在青州的官职并没有明确,而是以客卿身份暂时待在军营之中,所以徐忠在他面前称呼李鑫为先生,倒也合情合理。李鑫不由得惶恐,忙道:“小人此次前来,正是为了徐相心中忧郁之事,李鑫虽然不才,但是久居扬州,所以对俞褚还是有一定的了解,只是不知道李鑫此计,可行不可行……”果然是来献计,徐忠含笑道:“但说无妨。”李鑫撞着胆子道:“我以前在扬州之时,听闻这俞褚乃是一个著名的大孝子……”李鑫说到这里,不由得抬眼观察了一下徐忠的脸色,见他脸上充满了鼓励的表情,这下才放开了胆子,道:“这俞褚知道这扬州城可能攻破,所以早已提前将他全家老小派人送到了乡下,隐藏在普通百姓家中……”徐忠皱眉道:“莫非你知道俞褚一家老小的藏身之所不成。”李鑫脸上微微带着一丝得色道:“实不相瞒,我在扬州之时,与这俞褚有些……有些……不快,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被他陷害,小人在他身边安排了几个细作,所以这俞褚的一举一动,小人还是略微有些知晓的……若是大人以俞褚一家老小的性命相威胁,这俞褚会顾忌母亲的性命,多半拱手投降,而大人,不用一兵一卒,扬州城便也可以不攻自破了。”徐忠沉吟了半晌,才道:“虽然这样以俞褚一家老小的性命逼迫俞褚投降,有些小人行径,但是为成大事,不拘小节,扬州城久攻不下,为今之计,也只能这样试试看了……我派五百人给你,你明日一早将俞褚一家老小给我擒来,在城头亲自逼他投降,若是此事能成,我必然与你在白大人面前好好的为你美言几句。”一听此话,李鑫顿时喜上眉梢,笑道:“多谢大人栽培,小人先谢过了徐相的知遇之恩了,以后小人便是徐相的人了,只要徐相一句话,赴汤蹈火,小人都在所不辞。”徐忠心中微微一笑,这李鑫乃是叛臣,在青州中无根无基,若是想出人头地,肯定是要找一颗大树罩住自己,而自己和李鑫有着相同的经历,李鑫找上自己,无非就是想攀上自己的关系,当然,徐忠老于心计,不会当场点穿李鑫的心机,对着李鑫好言抚慰一番,李鑫这才满脸喜色的出去。李鑫的营帐被安排在军营的最边缘区,显示着李鑫在青州军营中的地位,李鑫一回家,李历便满脸喜色的迎了上来,笑道:“怎么样,见过徐忠了吗?把段先生的计策献上了没?”李鑫摇了摇头道:“没。”李历顿时脸色一变,道:“你怎么这般误事,徐大人是说见边见的吗,这次我们使了多少银子才买通了徐大人的亲信,才得到徐大人面见的机会,你怎么可以这样浪费机会!”李鑫冷冷地看了李历一眼,李历只觉得浑身一阵冰凉,硬生生地将话头截断,李鑫寒声道:“我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了。”“是,”见李鑫动怒,李历连忙垂下头,大气都不敢出。李鑫悠然道:“此时还不是时候,还得再磨磨徐忠的性子,若是你我一来便将扬州城破的计策献给了徐忠,徐忠怎知其中珍贵,我要等徐忠的耐心到了极点,把青州的军力拖到疲惫到了极点,才将段先生的计策献上,到时候,你我便是这扬州之战的首功之臣,在这青州众将中才能抬起头来。”李历似乎有些明白了,点点头问道:“那里此次见徐忠,所为何事?”李鑫双目一寒,道:“借刀杀人。”李历皱眉,李鑫双目射出仇恨的目光,狠狠地道:“俞褚这小子,三年前抢我小妾,还将我当街驱除出府,此仇不报,我李鑫枉为人,今日我便要将借这徐忠的手,将他一家老小全部杀尽!”李历点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俞褚当日仗势欺人,时常欺压你我兄弟,现在也该他偿还的时候了。”李鑫又道:“非也,报仇只是其一,其二这俞褚乃是当世名将,白羽和徐忠又是爱才之人,若是这俞褚降了白羽,这青州哪里还会轮到你我兄弟的出头之日,我此计策便是离间白羽与俞褚,让此两人从此成为生死之敌,永远绝了俞褚降白羽的可能。”李历叹道:“一石二鸟,大哥你果然厉害。”李鑫此时在李历面前早已收起来平日在青州将官面前唯唯诺诺,谨小慎微的性格,眼里面充满了凌厉的杀气,沉声道:“我李鑫今日虎落平阳,但是有遭一日,我定然让今日吴震杨开之辈对我俯首称臣,而白羽、徐忠之辈,也必将成为我李鑫的踏脚石,永远被我踩在脚下。”这个时候,门外脚步声响起,李鑫和李历立刻停止了对话,来人嚷道:“里面住的可是李鑫,徐大人有令,着你赶快滚出来干活。”李鑫眼中闪过一丝可怕的精芒,嘴里面依然尊敬地道:“不知道是哪位将军大驾光临,李鑫我这就出来。”“快点,大爷没有时间跟你磨蹭。”来人不耐烦地道。第二日,日头刚刚升起,扬州城又开始例行公事一般的开始一天的防守,昨晚用计赚了徐忠三万捆箭矢的俞褚显然心情不错,亲自在城头间来回走动,调令防务。可是今天扬州大军的攻势迟迟未到,反而是徐忠等一干众将排众而出,来到了城头之下,徐忠在最前方高声呼喊道:“俞将军,我敬你是当日之英雄,你我原本可以把酒言欢,约为兄弟,扬州城破即在今日,将军一生英雄,何苦为了这区区扬州城枉自送了性命呢?”城头上的俞褚回应道:“双姓家奴,你要战便战,要退便退,不战不退是何道理,难不成还真以为俞褚和你一样,这脊梁骨都是断的不成?我还是劝你早早退兵,为你家主子收尸的好。”城头上一阵哗笑,可是城下的徐忠不但不生气,反而叹了口气,道:“将军何苦如此执着,徐忠早闻将军为人孝义,难道今日,连孝道也不顾了吗。”俞褚心中一沉,似乎觉得有什么不祥的预兆一般,果然徐忠一抬手,军中几名士兵推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和几个三四岁大小的孩子来到阵前,在两军阵前,这群老弱妇孺,显得格外的惊慌失措,而脸上写满的全是恐惧,俞褚浑身一震,脱口而出道:“徐忠,你好卑鄙!”俞褚已经认出这群妇孺,正是他的八十老母和几个不满十岁的孩子。俞褚明明已经将他们在城外安顿妥当了,但是还是被徐忠揪了出来。徐忠叹了口气道:“徐忠承认,此时我做得确实有失光明,但是事有从权,徐中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是俞大人肯归降,我自当将大人一家老小亲手送上,徐忠亲自在老太太面前叩头请罪。”饶是俞褚久经沙场,可是此时一家老小皆在敌军的掌控之中,他也不禁有些心如乱麻,握剑的手,指甲深深地嵌入肉中,看着俞褚的彷徨,徐忠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大声道:“俞大人你乃是孝义之人,难道你忍心看着因为你,而导致你母亲今日命丧黄泉吗?”话中隐隐透出威胁的味道,身后押解的战士也配合着徐忠缓缓地举起来手中的大刀,吓得这群小孩子在阵前哇哇大哭。“大人,给我五千人马,我杀入阵中将老夫人和小公子救回来。”身边的一员大将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悲愤地请命道。“慌什么!”俞褚脸上仿佛罩了一层寒霜,沉声道,“徐忠就是想乱我军心,难道你们也要中计不成!”说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然在军中看到一人的身影咬牙切齿地道:“原来是你!”李鑫连忙将身子隐在军中,徐忠扭过脸去,面有愧色,仍然劝道:“俞将军,你这是何苦来着,只要你出城,我便可以保你一家团聚,你这样为了一个薄情寡意的张善麟,断送了一家老小性命,徐某切为大人不值啊!”“徐忠!你今日即便是杀我全家,我俞褚也不会降的,若是我俞褚今日侥幸不死,来日我必点齐军马,诛你九族!”说完,从身边的将士身边接过一柄长弓,仰天悲鸣道:“母亲大人,孩儿不肖,但是自古忠孝不两全,张大帅将扬州城交付给我,我俞褚断然不能背叛了张大帅。今日母亲大人先去,来日孩儿必将徐忠老儿全家性命祭奠你老人家!”说完,手中的长箭化作一道长虹,直接射向自己的母亲,虽然在离青州大军五百米之时,去势已绝,但是这俞褚的心意在这一箭之中表露无疑。所有守城的将士,甚至青州的将士此时无论敌友,对这俞褚都充满了崇敬之情。此时,从未开口的俞褚的母亲忽然站了起来,高声道:“俞褚,不愧是我儿,今日母亲先去了,记得来日杀了徐忠白羽这些狗贼,为我报仇!”说完将脖子猛地靠上身后战士的刀锋处,用力一拉,顿时鲜血溅满了身前一大片土地。“母亲!”俞褚在城头之上,顿时整个人跪倒在地上,眼中泪水长流。徐忠原本只是想吓唬一下俞褚,并非当真想杀俞褚的家人,没有想到这俞母居然这么刚烈,居然自尽来成全自己的儿子的忠孝,心中不禁有些凄然,俞褚此时心意已决,再劝降只会自取其辱,当下徐忠也没有心情攻城,草草地收兵。看着城头上陷入极度悲愤之中的俞褚,李鑫的眼中闪过一丝复仇的快意。一回到营帐中,一向温文尔雅的徐忠也不由得大发雷霆,将手下诸将挨个寻了个便,此时这些将领们人人惊若寒蝉,哪里敢出半句声响,骂完之后,徐忠还不解恨,着人叫来尚未有资格入帐的李鑫。李鑫入帐,没等徐忠开口,便啪啪啪的对着自己扇了十几个大嘴巴,跪在徐忠面前,痛斥自己一番,一时间将徐忠都弄愣了,原本徐忠是的确想将这小子叫过来发泄一番,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这般懂事,徐忠还不曾开口,便自己把自己骂的狗血淋头,心中积压的怒火不由得消了一大半,这个时候,李鑫这才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低声道:“大人,小人还有一计,不知道当说不当说。”“你!”徐忠气的在大帐中反复踱步,“多亏先生你的妙计,老夫半辈子的声誉,今天全部栽在你身上了!”显然此时徐忠还对俞母的死耿耿于怀,李鑫连忙不等徐忠开骂,又自我狠狠地批判了一番,最后道:“大人,请听小人说完再骂小人不迟……”说完,这李鑫从怀里掏出一个人皮面具,这人皮面具做得惟妙惟肖,若非是从真人的脸上拓印下来,绝不可能有此等形神俱似。徐忠一见此物,顿时沉吟下来,这个时候,李鑫忙在徐忠耳边耳语了一番,徐忠听得连连点头,最后,李鑫连忙趴在地上,道:“大人,觉得此计可行吗?”徐忠盯着李鑫手中的人皮面具,道:“段子虚的面具,为何在你的手中。”李鑫诚惶诚恐地道:“段先生看小人还略懂诗书,曾传过小人一些阴阳五行的杂家之学,所以小人有幸能够从段先生那里得到这张人皮面具。”徐忠冷哼一声,心道:这人皮面具仿制得如此惟妙惟肖,这段子虚定然视如珍宝,岂能轻易送人,定是这李鑫施展了一些不可告人的手法,才得到这张面具的,当然当下徐忠也不会跟李鑫较真这人皮面具的来历,沉吟道:“若是由你假扮段子虚,你有几分的把握。”李鑫道:“小人在段先生那里伺奉三年,段先生的声音举止,小人也能模仿七八分像,若是加上这人皮面具,我敢肯定,这俞褚断然看不出破绽。”徐忠点了点头,看着李鑫,眼中玩味地道:“此计,可是你想出来的?”李鑫微微一沉吟,道:“小人不才,正是小人想出来的。”“好胆!”徐忠大喝道,“你既然早有此计,为何迟迟不献?”李鑫浑身一震,匍匐在地上,道:“大人冤枉,小人人微言轻,又是新降之人,纵然心中心忧大人,但是奈何小人怕一时不慎,惹事上身,所以小人只能权衡再三,请大人恕罪。”说完叩头如捣蒜。徐忠心中略略一想,这李鑫也是言之有理,毕竟他乃是新降的人,身份特殊,做事顾虑颇多,权衡再三也是情有可原,当下将李鑫扶了起来,好言道:“李先生还请恕徐忠刚刚鲁莽之罪。”“我怎敢怪罪大人。”李鑫七情上脸,委屈地就如同一个被人看光了身子的小媳妇,但是分寸又拿捏十分到位,连徐忠都似乎能够透过他的身体看出他那颗一心为青州的火热的心,当下点头道:“李先生请先下去休息,稍后我会派人准备酒菜为先生压惊,先生既献此妙计,今日之事我便既往不咎,若是这扬州能够攻下,我自当亲自禀明白大人,为李先生请此首功!”李鑫顿时喜上眉梢,连连拱手,道:“如此,小人便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了。”说完又对着徐忠说了很多嘘寒问暖的话之后,才小心翼翼地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