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她都走到面前了,还问了声“你还活着吗”?这个人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刚才的求救只是他死前的最后一丝挣扎与希望。
他还能有呼吸,完全是活下去的本能在硬撑。
阿贝尔叹了口气,踏进污水池中,晃了晃那层铁丝网,铁丝网常年没人更换,早已锈迹斑斑,腐蚀程度比较大,但也不是那么好掰断的。即便她晃的动静很大了,这人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有点麻烦,而且她弄脏了衣服,菲姆斯会不会不高兴?
正在她纠结的时候,铁网里的人呼出一口气,然后就没听见他吸上来。
“啊。”阿贝尔叫了一声,赶紧上手去掰,一下没掰断,她把脚蹬在墙壁上使劲,尖锐的铁锈割破手指,血珠染红了手掌,握着铁网的手缝里渗出血液。
“呼、怎么这么难弄。”
她换着气,掰了不知道多久,手臂都发酸,脑门直冒汗。看着眼前不知死活的人,她咬咬牙,忍受手指割裂的剧痛,握住铁网两侧,最后猛地使出全身的力气,狠狠蹬下脚往外拽。
随着“扑通!”“咣当!”接连响起的两个声音,阿贝尔手里握着断成两截的铁丝网跌入污水池,那具身体也重重砸在她身上,砸得她差点吐血,手里的铁网在一片混乱中飞了出去,伤口直接和污水接触,痛到她出声惊叫。
然后就被终于疏通的污水管道灌了一嘴的泥沙。
惨。太惨了。不管是她,还是他。都太惨了。
为什么她会遇到这种事!
阿贝尔从脏兮兮的水里坐起,呸呸两声,委屈得要哭。
她突然好想念菲姆斯,虽然他才离开没多久,可她就是好想他。自从菲姆斯来了以后,她就没吃过这种苦——虽然她以前也没吃过这种苦。
阿贝尔想着想着就真的落泪了,被灌了一嘴的污水,这谁能忍住不委屈。但她还是调整了一下姿势,一边哭一边把身上的人架起来,拖着他先离开污水池。
由于没有了右手臂,她又不敢去动不知道怎么连在一起的白骨,只好环住他赤裸的胸膛,慢慢往外拖。她拖到一半,他的下半身从水中浮现出来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这个人的下半身,竟然是鱼尾。
自诩什么都见过的阿贝尔也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眨眨眼,用力向后退几步离开水池,展现出完整的鱼尾。
他的身体一离开水,连接着的白骨稀里哗啦散了一地都是。骨头像垃圾一样随地乱丢,一部分落在鱼尾上。
她循着看去,鱼尾流线姣好,湛蓝的鳞片即使在脏污掩盖下,也发着幽隐清澈的光,如果不是沾染脏污,一定是令人钦艳的色彩。
顺手撩开这条人鱼鬓边的白发,本该是人类耳朵的地方,生长着近乎透明的鱼鳍,鳍在微微颤动,接触到空气时,鳍膜开合张大了一瞬。
很美丽的人鱼,不知道怎么出现在污水管道里。她想。
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捡他散落的零件,阿贝尔先把他大块的本体搬回家,把人鱼泡进浴盆的时候,污水已经下去了。
嗯,有些可能在她嘴里。
接了点水把自己潦草冲了一遍,足足刷够四五遍牙,她才从被灌了一嘴污水的阴影里走出。手上铁锈划开的伤口隐隐作痛,握了握,血珠渗出手掌。
又看向那只半死不活的人鱼,她后知后觉恐慌起来——他要是死在这里怎么办?
浴盆里的清水被人鱼身上的脏污染得漆黑,她头一次对眼前的情况束手无策。
先给他喂点药?喂什么药?他可以吃人类的药吗?
总之把水放了,重新倒入清水,他身上太脏了,没一会水又浑浊了。
阿贝尔翻出那盒斯弗艾送给她的粉末罐子——它恰到好处地派上用场——洋洋洒洒往水里撒了半盒。
“也不知道这种怪东西能不能起作用。”她嘟囔着,祈祷老药剂师最好做点有用的事。
号称能起死回生的人鱼泪珠磨成的粉末,大概能对人鱼起作用吧?
倒撒药粉的时候她给自己也抹了一手,除了刺痛感没什么用,血依旧在流,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查看浴盆里人鱼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粉末混入水中咕嘟冒起烟雾泡,衬得苍白无血色的人鱼更有种要升天的错觉。
要命,他不会真的死在她们家里吧。
阿贝尔见到他堵在水管里的时候没慌,搬着一具快死的人鱼的时候没慌,现在人鱼在她家浴盆里仙气飘飘,她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