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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另外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抱着双臂冷哼一声,道,“这个徐仲先以前和那个贺景泠并称祈京双杰,后来贺家出了事,他一个人名满京城,风光无限,年纪轻轻连中三元入职中枢,当时满祈京谁不羡慕?现在看来,就是投了个好胎而已,呸,踩着别人的头往上爬,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狗官。好在老天有眼。”
妇人道:“阿弥陀佛,还好青阳郡主已经和他和离了,这样缺德的人家嫁过去生的儿子都养不活。”
又是几道雷声炸响,人群越吵越烈。许久不见徐仲先,他憔悴了不少,被家丁护在中间,发丝凌乱沉默寡言,整个人都围绕在一股倾颓之气中。
贺景泠抿着唇,一言未发,不远处一阵整齐划一脚步声传来,熟悉的黑色甲胄映入眼帘,禁军持刀出现在人前,为首之人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眉宇间却尽是轻狂之色。身后跟着的赫然是商陆。
贺景泠认识他,从前雷信身边的副将之一左纶,现如今任职禁军副统领,掌管禁军大小事宜。
看到他,贺景泠眼中闪过一片晦色,然而还是什么都没说。
人群中有人一口唾沫啐到徐仲先的脸上,徐仲先被家丁护在中间,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麻木的状态,任由各种言语劈头盖脸而来。
“徐清鹤,徐仲先,你也有脸出现在这里,你生来富贵,五岁能诗七岁作赋,十岁已经名扬天下,文渊殿上连中三元,天下学子谁人不识得你徐仲先的大名,不过是哈哈哈哈哈不过是偷来的,徐安为你铺的路你可走的坦荡?今日你还敢来这里,你怎么敢来这里!”
徐仲先对上那人赤红的双目,过了片刻才慢慢垂下头,苦笑着道:“我无意冒犯。”
跟着他的小斯用袖子给他擦干净脸,回头气极道:“我家公子是朝廷官员,你凭什么这么做?”
“呸,还敢提这些,他父亲利用职务之便谋取私利,断了多少读书人的仕途,毁了人的一生,简直不配为人,你是徐安之子,世人皆传你才华横溢名冠祈京,可这些也不过是因为有一个徐安做父亲罢了。”
小厮气得双眼通红,似乎想跟那人打起来,奈何被徐仲先一把拦住:”你……你胡说,我们公子都是靠着自己走到现在的位置的。”
那些人不知听没听见,不过也没人在意,他们只知道,数十年苦读,一次次科举无望,原也不过是替他人做了嫁衣,而现在这个罪魁祸首,坐享其成者堂而皇之出现在他们面前。
是挑衅,也是嘲讽。
挑衅他们的缩小无能,嘲讽他们的自不量力。
若不是有人拦着,恐怕只恨不得群起而攻之。
“吾乃禁军副统领左纶,奉旨遣散文德门前聚众滋事者,朝廷有令,责令国子监学子速速离开,如有不从者,押入大牢,按煽动罪处置。”左纶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够外场众人听清楚。
听到禁军来了,他们更是群情鼎沸,放弃了围堵徐仲先,纷纷朝前面挤去。文人士子可杀不可辱,生平最恨鼠辈,他们来此,为的不仅仅是自己,更是为了天下学子,哪怕一死也在所不惜,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又怎么会怕他的一句威胁。
贺承礼被贺敏之搀扶着站起来,对上左纶,缓缓道:“不知左将军是奉谁的令?”
左纶对贺承礼还算礼待,不过语气依旧冷硬:“老太傅,科举舞弊一事朝廷自有决断,还请老太傅不要为难在下,叫他们都离开吧,朝廷定然给给出他们一个交代的。”
贺承礼:“我且问你,将军认为自己此举是肃清流毒还是助纣为虐?”
左纶:“还请老太傅速速离开。”
贺承礼见他不答,也不再继续纠缠,再次跪在地上,昂首挺胸目视前方:“我早不是什么太傅,十年旧案朝廷不管不顾,老朽只知道这件事现在没有人站出来,将来只会有更多人受到他们的迫害,如此下去,国将不国。”
见到贺承礼态度如此坚定,身后一些学子本来看见禁军来了心中还有几分收敛,贺承礼的一番话让他们更加坚定了决心。
纷纷站上前来质问左纶。
方才啐了徐仲先一脸的那人,也就是孟聿问:“敢问将军,朝廷所谓的交代究竟是何日何时?此事发生三月有余,朝廷所谓的交代又在哪里?”
他声音逐渐激动,陪着贺承礼来的贺敏之赶紧安抚地拍了拍他,对着左纶道:“我等只是想要朝廷的一个公正处决,将军也是大齐的子民,我等所作所为将来或许也能惠及您的家人也说不定,还请将军代为传达。”
天空开始飘起了雨,雷声震天,原以为会有一场大雨。细雨绵密,禁军来后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在其威慑下都离开了,狄青去马车上取了把伞给贺景泠后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他眼神清明,像个看客看着这场闹剧,斜飞的雨丝浸润了他的长衫。
兵刃破空的声音清晰入耳,左纶拔刀的速度太快,刺向孟聿腹部的速度太快,以至于他临死前还张着嘴,什么话呼之欲出,却最终都没来得及说完。
变故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左纶收刀入鞘,表情逐渐阴冷:“奉令遣散寻衅滋事者,如有不从,就地格杀!”
话落,旁边的禁军纷纷举起手中的刀挥向离他们最近的毫无防备的那些人。
一时间,尖叫声,嘶吼声,鲜血溅了一地,在文德门前被雨水稀释,浓郁的血腥味打破了原本平静的夜晚。
鲜艳的红。
贺景泠和徐仲先相隔甚远,中间杂乱的人群将他们彻底隔绝在了两方。方才还在徐仲先面前满腔愤恨的人此刻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双眼大睁,正对着徐仲先,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