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一枫看了看,道:“你既然言明是蛊酒,我为何还要喝下去?”
李冲道:“在下并非玩笑。既然姜公子不愿前去劝告圣女,便请饮下这碗蛊酒,做我梅山峒的人质。你母亲见到你,自然要举行仪式。”
姜一枫苦笑一声,道:“你倒是说得坦白,可我为何要甘心做你们的人质?”
李冲沉声道:“错过了时辰,大家都要死。”
姜一枫默然。李冲所说的时辰应是指举行仪式的时辰,若是到了时辰不能举行仪式,那么他的父母,连同他自己,对梅山峒便不再有任何价值。梅山峒人恼恨他母亲不举行仪式,定会杀了她,也绝不会放过他父亲与他自己。
如此看来,目前情形是母亲不愿意举行仪式,所以梅山峒人想以他来要挟他母亲举行。姜一枫若是不去,他母亲不举行仪式,则他母亲必死无疑。梅山峒人便是算准了这一点,因此敢于上门要挟姜一枫。
姜一枫想到此处,苦笑了一下。这其实是一个死局。他若是被梅山峒人挟持过去,他母亲救子心切,定会举行仪式,则仪式之后,他们一家人也不再有利用价值,一样随时可能被杀掉;即算梅山峒人不杀他们,那时节他们已成华夏族公敌,包括蜀山派在内的华夏族所有人都绝不会善罢甘休。
李冲似是看穿他的心思,道:“我三苗族人素来讲究信义。你只要饮下蛊酒随我前去,总峒主说了,永保你一家人在梅山峒团圆美满、衣食无忧。”
姜一枫沉吟良久。他暗想当日父亲也曾说过,去梅山峒还剑之时寻找机会救母亲;若是没有机会,便等待仪式举行之后,好歹一家团聚,再想法杀了蚩尤、化解这场劫难。虽然要杀蚩尤难于登天,但目前来看这似乎是唯一的办法。
若是杀不掉蚩尤呢?杀不掉蚩尤,蚩尤定会带领三苗族人搅乱天下、民不聊生。天下人与父母,孰轻孰重?他闭上眼睛,心中激烈交战。当日赵先生之言犹在耳边,此时他方才知道,要做出决断之时,是何等痛苦矛盾。
苏轼、公孙长明、楚衍、安乐先生…这些人皆是华夏族人,也皆曾有恩于他;三苗族人不堪华夏族人欺辱,想要复活蚩尤夺回天下,也说不上有错。可是,他该如何面对?
姜一枫思索良久,最后决定先救母亲;若是蚩尤真被复活,那么他一家人拼死相搏,到最后死在一起,也能落个一家团聚。母亲也是天下人,若是连自己母亲都不能救,还谈什么救天下人?
他打定主意便不再犹豫,端起面前的蛊酒一饮而尽,对李冲道:“隔壁房内尚有我一位朋友,不必将她牵扯进来。”
李冲道:“将她单独留于此处,姜公子岂能放心?不如便带她同往,将她留于姜公子身边。不过,为防意外,也要请她饮下蛊酒。”
姜一枫看了李冲一眼,李冲拱手道:“姜公子放心,此蛊酒只是让人暂时失去功力,绝无毒害;只待仪式举行过后便即解开。”
姜一枫点点头,只好同意了。
当夜,苏甘前往仡濮蝶所在之处,对仡濮蝶说道:“实在抱歉,圣女不愿为本族举行仪式,在下出于无奈将贵公子请到了梅山峒中,还请圣女看在贵公子份上,答允按时举行仪式。”
他话音未落,眼前一闪,姜十七以手作刀向他狠狠劈下。苏甘微微一动,避开手刀。姜十七闻听儿子落入他手中,手下毫不留情,一连三刀劈向苏甘。苏甘连退三步,从容不迫闪开,拱手道:“尊驾剑法出神入化,但是要论手上功夫,在下却也不惧。再者,你即算杀了我也是无用,自有人代替我的位置,继续安排举行仪式之事。”
姜十七额头青筋暴起,怒道:“以人为质,无耻之徒!”便待再上。仡濮蝶深知本族情况,知道苏甘所言非虚,拦住丈夫对苏甘说道:“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苏甘拱手道:“他乃是圣女之子,在下岂敢无礼?只是请他喝了一碗蛊酒,暂时失去功力。等到圣女举行完仪式,在下便即为他解蛊。圣女应知在下性格,说到便一定做到。”
姜十七此时稍稍恢复平静,突然问道:“你说我儿子如今在你手中,可有凭据?”他心知如今姜一枫功夫不弱,绝非轻易便能擒得。
苏甘一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枚青铜箭头。姜十七只看一眼便即知道,那是他当年用制作繁星剑剩下的余料制作的三枚青铜箭头之一,上面阴刻云雷纹,绝不会错。
苏甘看了他二人一眼,拱手道:“实不相瞒,贵公子并非被我族人擒来,乃是他心中挂念父母安危,甘愿做我梅山峒的人质。”
仡濮蝶本已与丈夫商量好,绝不为梅山峒举行仪式,一有机会便即逃离梅山峒,但眼下儿子在对方手中,再要拒绝举行仪式恐怕儿子性命不保。她转头望向姜十七,姜十七也望着她,良久,点了点头。
一日之后,梅山峒大厅内。
苏甘与十七位分峒主相对静坐,唯独少了第九峒峒主李十五郎。大厅内一片沉寂,苏甘背后的木桌上静静地供着巨大的黑色傩面。
片刻之后,有三苗族军士进来禀报,说道找遍梅山峒内外,并未发现李十五郎的踪迹。
苏甘面沉似水,道:“他与集魂瓶一起失踪,绝非偶然。复活先祖蚩尤大人必须在七星连珠之时,三器一歌缺一不可。三器者:蚩尤傩面、集魂瓶、四象之剑也;一歌者,便是须圣女亲自跳傩舞唱诵我族之古老咒语。如今四象之剑已得,蚩尤傩面便在此处,但失了集魂瓶便无法举行仪式。诸位峒主有何看法?”
众人沉默半晌。第三峒石马峒峒主黄九兵道:“李十五郎深怀哥哥被杀之仇,那日比剑他下死蛊于姜十七,总峒主责罚于他,恐怕他就此心怀怨恨;寻机盗走集魂瓶,也是泻一泻胸中怨气。他出走也才三日,我们出峒去四处寻找,寻到他时好言相劝,未必不能劝得他回心转意。好歹他也是我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