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人的语气冷漠极了,苏梨蹲在地上,两只手紧握成拳,胸腔被怒火灼烧得有些发疼。
她很清楚,现在能说出这种话的人,都是后来陆戟和顾炤带去的援兵,他们根本不知道守城的将士对那座城的感情,更不知道在他们到之前,那些将士都经历了什么。
军功是那些将士用血肉之躯换来的,是用来祭奠亡灵的,而不是被他们这样的人作为吹嘘的谈资!
“你叫什么名字?”
苏梨忽略周遭那些讥讽轻声问,她的声音刻意放柔,尽可能的不要惊扰到眼前这个战士。
那战士往后退缩的动作幅度小了些,没有说话,仍死死的抱着自己的脑袋,好像自己的脸见不得人一样。
镇北军向来堂堂正正,怎么能被一场大战摧毁成这样?
苏梨看得眼眶发酸,声音越发温柔:“把你的腰牌给我,你祖籍在哪里,我可以让将军准你假回家探亲。”
不知被哪个字眼刺激到,这个人突然哭起来,一开始只是小声的啜泣,渐渐变成嚎啕大哭,那声音嘶哑,哭着哭着又掺杂了自嘲的笑,笑里充满恶意,似乎连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周围嘲笑地声音越发的多,苏梨冷眼扫了众人一眼,给旁边的护卫递了个眼色,护卫抬手将那将士劈晕。
“把他带上车。”
苏梨吩咐着,站起身面色冷肃的看着众人,一字一句的开口:“陛下下令犒劳三军,诸位身上都有军功,有诸位护着远昭,是远昭之幸,陛下会恩赏各位,远昭的百姓也会崇敬各位,这一切都是大家用死伤之躯换来的,但并不是诸位以此欺负弱小的资本!”
苏梨的声音很大很沉,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见,一群大老爷们儿被这样一个弱女子训斥,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那赵三狗越发生气,张嘴乱吠:“哪儿来的臭娘们儿,爷们儿在战场上杀敌的时候你还不知道躺在什么人的胯下发骚呢!你他娘的哪儿来的底气跟爷爷这么说话?”
赵三狗这话说得不堪入耳,苏梨眼尾一沉,转身走到护卫身边,抽了护卫的佩刀在赵三狗脸上划了一下。
“只凭这一句话,我可以要了你的命!”
苏梨冷声说,那一刀极狠,在赵三狗脸上划了一个大口子,血肉翻飞,不知是不是被血刺激了情绪,周围的人情绪越发躁动,两个护卫绷紧身体将苏梨护在身后,其中一个探向腰间的信号弹,只要情况不对就立刻叫人支援。
眼看情势剑拔弩张起来,一行人忽的策马本来,为首那人穿着银色盔甲,披着黑色披风,长着络腮胡,身形高大壮硕,乍一看跟魁梧凶悍的门神一样。
“老子一会儿不在,又他娘的闹什么?”
人未到,大嗓门的怒吼先到,声音粗沉得叫人心头发颤。
这声音落在苏梨耳中有些耳熟,抬头,正好对上一双瞪得如铜铃大小的眼。
“赵虎大哥?”
“苏姑娘?”
苏梨和赵虎同时开口,语气皆有些欣喜,一旁快吓哭的礼部官员面上一喜,要冲过去告状,被苏梨拦下。
“没什么大事,有些误会罢了,让其他人都散了吧,只是要劳烦赵大哥把这位叫赵三狗的带上,先随我一同回城去国公府一趟!”
赵虎一看苏梨手上染着血的刀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当即横眉怒目的看向众人怒斥:“将军明日就要带大家去西山驻扎,你们既然皮痒不老实,就等着将军来扒掉你们一层皮吧,还不回去好好待着?”
赵虎吼完,众人立刻散了,那赵三狗隐约觉得要坏事,还要嚷嚷,被赵虎抬手卸了下巴丢到马背上。
苏梨又要了一匹马和赵虎同行,让马车在后面跟着。
“赵大哥如今是少尉了,恭喜大哥。”
苏梨贺喜,赵虎笑笑,表情和寻常一样豪爽,只是眼底多了几分沉郁悲伤:“有什么好恭喜的,老贺和老李都不在了,我这少尉都是捡漏捡来的。”
“边关三万驻兵还剩下多少?”
“两千。”
赵虎轻声说,语气是和外表截然不同的温柔,苏梨滞了滞,这些人都还好吗?
“挺好的,将军把他们都带回京了,再过些时日,将军会上奏给陛下,给他们盘缠和封赏,让他们都回乡娶媳妇儿种地,以后……他们再也不用打仗了。”
最后一句赵虎说得很感慨,他们这群人当初在边关,说得最多的就是什么时候能卸甲归田,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现在终于实现了,当初说那些话的人,却大多都不在了。
苏梨点点头,心情依然凝重,她不知道刚刚被她带上马车的那个将士是特殊的例子还是镇北军中活下来的两千人大多数都是这样。
他们虽然从战火中都活下来了,人却已经废了。
入城以后,苏梨让礼部的官员先回去,又让一个护卫先送十一回去,这才和赵虎一起去了国公府。
庆功宴以后,国公府的门重新刷了漆,门匾也换成了上好的金丝楠木,国公府三个大字则是用纯金打造的,远远看着熠熠生辉。
护院还是之前的,认得苏梨和赵虎,远远看见就恭敬地将他们迎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