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内,气氛比往日要凝重许多。永嘉公主一早坐在正中央,严肃环视四周,甚至隐隐可见浮动在空气中的火药味。
苏新柔心中虽已做了准备,但看见满屋锦衣华服的王公贵族,还是不由得有些胆怯。众人似乎都想要看这热闹,都来得早些,因此室内已几乎座无虚席。
太傅还未来,苏新柔咽了下口水,提着书箱的手指发紧,问道:“本宫的座位……在哪里?”
话音落下,众人都偏过头去,满座寂然,没有一人回答她。永嘉长公主素来仗着太后的宠爱,嚣张跋扈惯了,此时还未看清局势,贸然出头未免要吃些苦头。
况且……不知是不是有人刻意为之,这屋内根本就没有给苏新柔准备的座位。
静默如针,缓缓刺入苏新柔的身体,她尴尬地挪步,身后却传来魏璇的声音:“颂宁公主,随微臣坐这边罢。”
魏璇的座位在房间最末处,一旁是萧平的位置,他今日告假,恰好座位空出来,他便自作主张借苏新柔一用。
见苏新柔落座,永嘉十分不满,轻“哼”了一声扭过头。
苏新柔并不恼,默默坐在位子上,拿出那套崭新的书具,一一摆在桌面。
太后给她准备的文房四宝无一例外都是顶好的,格外吸人眼,而那崭新光滑的表面似乎又体现了她疏于才学的本质,顿时四座皆惊起议论纷纷。
“咳,静一静。”不一会儿,钝钝的的戒尺声响起,四周肃静。
陈太傅已经到了课室,环视了一下,看见苏新柔,并未惊讶,只是照常翻开书册,负手沉声道:“今日,讲解一下昨天的课业。”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陈太傅讲的知识虽难,但从他口中而出,却显得十分通俗易懂,引人入胜,苏新柔专心聆听,一边在纸上记着,渐渐也沉浸下来,忘了那些引人不快的事。
“上次讲的,‘至诚无息,至诚如神’一句,谁来讲解一下啊?”陈太傅抚着胡须,眼神落在下方的众学子身上。
苏新柔默默抬起头,忽然感受到一束别样的目光正如毒蛇般黏在自己身上,偏头一看,永嘉正直勾勾地盯着她,那眼神中的不怀好意淋漓尽致。
她脑海中飞速盘算,冷笑起来。
陈太傅问的东西并不难,但对于宫女出身,目不识丁的苏新柔,已经是足够。
片刻,永嘉的声音铺满了整间课室:“听闻颂宁公主天赋异禀,才华横溢,夫子不如让她来答?”
苏新柔一愣,顿时感觉身边的空气都充斥着浓浓的硝烟气。
她原是知道自己挡了永嘉长公主的路,或许会受些刁难,却没想到她如此明目张胆,第一日便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颂宁公主,那便你来说说,”短暂的寂静后,太傅答应下来,看着苏新柔有些迷茫的眼神,声音温和了几分:“读书之道,固志即可,不会也无妨。”
一瞬间,满室的目光都汇聚于苏新柔一身,她抬起头,被这气势惊得脑子空白了一刹那,如芒在背。
这句话其实并不难,当初在凤栖宫,周旖锦请的夫子为了教授她们做人明理,也曾解释过。
苏新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整理思绪,正要开口,却听见一边魏璇的声音:“颂宁公主初来乍到,还是微臣来答吧。”
他方才以为苏新柔短暂的犹豫是答不上来,因此便主动出言,替她解围。
“质子殿下这话就不对了!”永嘉以为自己正要得逞,被魏璇两次阻拦,心中十分不悦,周身威严霸道的气息骤然铺展开,厉声道:“太傅问颂宁公主的问题,怎轮得上你来答?”
然而即便她如此警告,魏璇仍沉默着,直视着永嘉的眼睛,并无退缩之意。
永嘉更加气愤,不屑地笑了一下,声音不大不小,但那图穷匕现的意味令所有人都不得不屏息凝神:“胸无点墨、目不识丁之人,怎配当大齐的公主?”
话音一落,永嘉心中顿时后悔起来。她原本不过是想略施小计,让苏新柔意识到自己的地位,但却没想到这质子屡次相护,激得她在气头上说了这话,骑虎难下。
正是剑拔弩张之际,忽然后方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如崖边轻轻淌过的细流,温柔却坚定。
“夫子,学生不才,愿意回答。”苏新柔站起身,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学生以为,只有真的诚于己,才能去私欲、存天理、致良知,也才有立志、知行合一。”含着些少女的甜糯的声音回荡在空中。
她答的并非绝妙,但足以让魏璇松了一口气,移开眼神,看见一边永嘉的脸色惨白如屋脊上堆积多日的雪。
“不错,”陈太傅很是惊喜,眼神中多了几分嘉赏之意。
等一日课业结束后,陈太傅还念着苏新柔初来乍到,亲自为她指点学业,直到夕阳落山,苏新柔才带着欣喜的笑意地从屋内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