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斧声
事件背景
宋太祖建隆二年(公元961年)六月甲午,太后杜氏崩,太后生病时,与太祖、赵普立下“金匮之盟”,定下在太祖百年之后由其弟光义继位(《宋史纪事本末》记载说“汝百年之后,当传位于光义,光义传于光美,光美传于德昭(太祖子)”)。后太祖逐渐加封光义直至“晋王”。
此间,宰相赵普一直反对光义继位,主张立太祖之子,973年8月赵普被罢相,同年9月立太祖三弟光义为“晋王”。
而亲王+京尹一直是五代以来皇储的标配,也就是说早在开宝六年,赵光义就已经是“开封尹+晋王”,完全符合当时的皇储身份,并且大权在握,参与各种朝中事务。与之相反的是,赵匡胤的两个成年的儿子,赵德昭(26岁)和赵德芳(18岁)却只是挂名的节度使和防御使,不仅没有实权,而且从未参与过国家政务。
事件经过
宋开宝九年(公元976年)十月壬午夜,太祖赵匡胤大病,招晋王赵光义议事,左右不得闻。席间有人看见宫内烛影摇动,仿佛赵光义离座退避,又过片刻,听到斧子戳地击物的声音。当夜,太祖驾崩,宋皇后让王继恩去叫秦王赵德芳来。但在这时,王继恩忽然叫道“晋王来了!”宋皇后见赵光义,大吃一惊。对光义乞求道:“吾母子之命,皆托于官家。”赵光义哭着回答道:“共保富贵,勿忧也!”后晋王赵光义继位,史称太宗,改元太平兴国。
事件争议
另据记载,开宝九年(976年)十月十九日夜,赵匡胤病重,宋皇后派亲信王继恩召第四子赵德芳进宫,以便安排后事。宋太祖二弟赵光义早已窥伺帝位,收买王继恩为心腹。当他得知太祖病重,即与亲信程德玄在晋王府通宵等待消息。王继恩奉诏后并未去召太祖的第四子赵德芳,而是直接去通知赵光义。光义立即进宫,入宫后不等通报径自进入太祖的寝殿。王继恩回宫,宋皇后既问:“德芳来耶?”王继恩却说:“晋王至矣。”宋皇后见赵光义已到,大吃一惊。知道事有变故,而且已经无法挽回,只得以对皇帝称呼之一的“官家”称呼赵光义,乞求道:“吾母子之命,皆托于官家。”赵光义答道:“共保富贵,无忧也!”
史册记载
《太祖本纪》
《宋史·太祖本纪》上只简略的记载:“癸丑夕,帝崩于万岁殿,年五十,殡于殿西阶。”
《宋史纪事本末》
冬十月,帝有疾。壬午夜,大雪,帝王召晋王光义,嘱以后事。左右皆不得闻,但遥烛影下晋王时或离席,若有逊避之状。既而上引柱斧戳地大声谓晋王曰:好为之,俄尔帝崩,时漏下四鼓矣,宋皇后见晋王愕然。连呼曰:“吾母子之命,皆托于官家。”晋王泣曰:“共保富贵,无忧也。”甲寅,晋王光义既皇帝位,改名炅。
《续湘山野录》
文莹《续湘山野录》记载,“上御太清阁四望气……俄而阴霾四起,天气陡变,雪雹骤降,移仗下阁。急传宫钥开端门,召开封王,即太宗也。延入大寝,酌酒对饮。宦官、宫妾悉屏之,但遥见烛影下,太宗时或避席,有不可胜之状。饮讫,禁漏三鼓,殿雪已数寸,帝引柱斧戳雪,顾太宗曰:‘好做,好做!’遂解带就寝,鼻息如雷霆。是夕,太宗留宿禁内,将五鼓,伺庐者寂无所闻,帝已崩矣。太宗受遗诏于柩前即位。”可能这段传闻在宋代流行很广,因而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虽认为这一传闻“未必然”,但也不得不摘录在书中,留待他人详考。由于《续湘山野录》中的这段记载,语气隐约,文辞闪烁,于是便给后人留下了“烛影斧声”的千古之谜,自宋代以来,不知有多少文人学者探究过宋太祖真正的死因。
《续湘山野录》原文:
祖宗潜跃日,尝与一道士游于关河,无定姓名,自曰混沌,或又曰真无。每有乏则探囊,金愈探愈出。三人者每剧饮烂醉。生喜歌步虚为戏,能引其喉于杳冥间作清徵之声。时或一二句,随天风飘下,惟祖宗闻之,曰:“金猴虎头四,真龙得真位。”至醒诘之,则曰:“醉梦间语,岂足凭耶?”至膺图受禅之日,乃庚申正月初四也。自御极不再见,下诏草泽之。人或见于轘辕道中,或嵩、洛间,乃开宝乙亥岁也。上已祓禊,驾幸西沼,生醉坐于岸木阴下,笑揖太祖曰:“别来喜安。”上大喜,亟遣中人密引至后掖,恐其遁去,急回跸见之,一如平时,抵掌浩饮。上谓生曰:“我久欲见汝,决一事,无他,我寿还得几多?”生曰:“但今十月二十日夜晴,则可延一纪,不尔,则当速措置。”上酷留之,俾宿后苑。苑吏或见宿于木末鸟巢中,或数日不见。上常切切记其语,至所期之夕,御太清阁以望气。是夕果晴,星斗明灿,上心方喜。俄而阴霾四起,天地陡变,雪雹骤降,移仗下阁。急传宫钥开门,召开封尹,即太宗也。延入大寝,酌酒对饮。宦官宫妾悉屏之,但遥见烛影下,太宗时或避席,有不可胜之状。饮讫,禁漏三鼓,殿下雪已数寸。太祖引柱斧翟懓雪,顾太宗曰:“好做,好做。”遂解带就寝,鼻息如雷。是夕,太宗留宿禁内,将五鼓,伺庐者寂无所闻,太祖已崩矣。太宗受遗诏,于柩前即位。逮晓登明堂,宣遗诏罢,声恸,引近臣环玉衣以瞻圣体,玉色莹然如出汤沐。
《涑水纪闻》
司马光《涑水记闻》的记载则极力为宋太宗辩解。据《涑水纪闻》记载,“太祖初晏驾,时已四鼓,孝章宋后使内侍都知王继隆(王继恩之误)召秦王德芳。继隆以太祖传位晋王之志素定,乃不召德芳,径趋开封府召晋王”。又遇医官贾德玄(程德玄之误),“乃告以故,叩门与之俱入见王,且召之。王大惊,犹豫不敢行,曰:‘吾当与家人议之。’入久不出。继隆促之曰:‘事久,将为他人有。’遂与王雪下步行至宫门,呼而入。继隆使王且止其直庐,曰:‘王且待于此,继隆当先入言之。’德玄曰:‘便应直前,何待之有?’遂与俱进至寝殿。”下面这一段描述很有戏剧性:“宋后闻继隆至,曰:‘德芳来耶?’继隆曰:‘晋王至矣。’后见王愕然,遽呼官家曰:‘吾母子之命,皆托于官家。’王泣曰:‘共保富贵,无忧也。’”
司马光上距太祖太宗不到百年,其人又是谨严的历史学家,(而且根据司马光和李焘等宋朝史学家证实,除皇帝和尚未出阁的皇子以外,按照宋代宫廷制度,其他男子是不能夜宿宫廷的,因此太祖崩时唯有宋后在旁,太宗不在宫中,自不可能如僧文莹《续湘山野录》所言弑兄),其言当较可信。此说日后也为南宋学者李焘所采,编入《续资治通鉴长编》中。
据司马光言,宋太祖驾崩,已是四鼓时分,宋皇后派宦官王继恩召秦王赵德芳入宫,但王继恩却往开封府衙门召赵光义,晋王的亲信左押衙程德玄已在门口等候。赵光义闻后大惊,说“吾当与家人议之。”王继恩劝他赶快行动,以防他人捷足先登,赵光义便与王继恩、程德玄三人于雪地步行进宫。据此,宋太祖死时,太宗当时不在寝殿,不可能“弑兄”。
宋后的初衷,是令德芳入承大统,谁料王继恩竟然私召晋王光义,出卖宋后,宋后纵然既惊且怒。由此可见宋后之意在德芳,而不在晋王,甚至不在宋太祖赵匡胤的嫡长子赵德昭。皇位传承的大忌就是废长立幼,而且当时宋朝不仅没有完成全国统一,且五代乱世的遗风依旧存在于社会及人们的思想中,加上当时的赵德芳年仅18岁,从未参与过朝中政务,职位也仅仅就是个挂名的“贵州防御使”,而且还是个庶子(其生母不详)。可谓,无名无权无人。一生雄才伟略的赵匡胤应不会如此糊涂到拿刚刚建立的宋朝如此冒险。而且,如果真的是宋太祖赵匡胤想传位给幼子赵德芳,为何只召赵德芳一人进宫?历代皇帝传位年少的继承人时都会召顾命大臣(也称托孤大臣)交待后事,并嘱托他们好好辅佐幼主。然而从没有史料记载,赵匡胤驾崩之时有召见任何大臣的诏书,也没有任何大臣进宫的记载。在国家尚未统一之时,就把国家交给一个手中没有任何权力,没有任何兵权,从来没有参与过政务,甚至没有一个朝中大臣支持的,年仅18岁的皇子,这是哪个皇帝都不会犯的低级错误。
另外,当时赵光义只是进宫,尚未继位,并不是皇帝,在礼法森严的封建王朝,只有举行完登基大典之后,才是帝王,才能被冠以皇帝的称号,宋代称“官家”。而宋皇后见到还是晋王的赵光义,全然不顾身后尸骨未寒的丈夫赵匡胤,就马上改口称赵光义为“官家”!不仅不符合礼法,没有半点身为皇后应有的气度,甚至有投诚刻意讨好之意。如果宋皇后真的是奉赵匡胤遗命召赵德芳进宫,而来的是晋王赵光义的话,宋皇后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惊讶,从而质疑“为什么来的是晋王”?而不是遽呼官家。宋皇后的这一举动,更像是做贼心虚,阴谋被拆穿后的惊慌之下,曲意逢迎,从而祈求活命。
站在宋皇后的立场,如果赵光义登基,那么她仅仅只是皇嫂,而不是太后,不仅身份尴尬,而且礼遇也比太后差的太远。宋皇后是赵匡胤的继后,并不是原配,甚至比赵匡胤的嫡长子赵德昭还小几岁,而赵德昭17岁出阁离宫时,宋皇后尚未进宫,可以说二人仅仅是名义上的母子身份,而并没有多少亲情。与赵德昭不同,幼子赵德芳不仅生母不详,而且比宋皇后小很多,宋皇后进宫时,他才只是个9岁的孩童,而被宋皇后抚养了8年之后,才于开宝八年(赵匡胤驾崩的前一年)年满17岁出阁离宫。由此可见,本身无子的宋皇后和赵德芳之间是有不错的母子亲情的。因此,在赵匡胤驾崩之时(极有可能是猝死而没有遗诏的情况下),宋皇后为了自己的私利,而不惜越过宋朝早已确立的皇位继承人-----晋王开封尹赵光义,和赵匡胤的嫡长子兴元尹山南西路节度使赵德昭,而私立贵州防御使赵德芳。只是宋皇后本人并没有什么政治经验,以为召谁第一个进宫,迅速继承皇位,就可以造成既定事实。而完全不知道,如果没有前一任帝王的刻意铺路----设立多个忠心且德高望重能力强的辅政大臣,没有朝臣的支持,没有自己的实力,即使成为了皇帝,也很快会被废甚至被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