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自不必去,他们现在请的也不过是旁支,陈华渊踌躇一番,最后来到了严先生的纸鸢坊,严先生的手艺在其他人中算上翘楚了。
其实有了那匠人坊的“前车之鉴”,潍远县的艺人们完全不看好器械化制造,他们的想法一致,可严先生性格和善,又自恃没有十足的底气,他思来想去,拒绝也拒绝的不彻底,唯唯诺诺道:
“陈二公子一片好意我看得明白,您对潍远县有大恩,我们这些人虽然是从外地来的,但如今也已把此当成了自己的家,我心知肚明,要是没有您前一阵子修缮六渡街,我们哪里有这么舒适的环境,可我实在是手艺不精,自己糊口也就罢了,恐怕不能胜任。”
陈华渊善择重点,知道他不同意,他也知道,不必再去找其他人了。
但从严先生口中得出了些信息,他原本修缮六渡街只是为了讨好李大人,留个不错的印象以后方便做生意,那时没往恩惠这方面想,如今才明白,原来大家把他当成了恩人。
既然都这般感激他,事情就还有的谈,就凭着这份感激,只消他留在此地慢慢磨,总会有人同意的时候,金银钱财好说,人情债最难过关。
他这样想着,漫步走回陈家巷,一进门见着几个下人在收拾东西,他没细看,若无其事走过去,近后才发现那收拾的都是他的东西。
近期的远古的,他从小到大的物件都被收捡出来了,一箱一箱摆在院子里,
管家文叔见到他,脚步迟疑地走过来:“二公子……大掌柜他说要您离开,以后再也别来了。”
他放眼扫量着这院子,常年不在本地,他的东西不多,这收整出来的除了几件衣物,大多是以前的物件,儿时的衣物玩具,还有小床小桌子,他甚至看见了小时候兄弟两在河边捡来的一堆石头。
他不问陈升鸿为何要这样做,只是感慨:这都是从哪里扒拉出来的?
文叔说大掌柜叫他全都带走,跟他有关的东西一样不许留在陈家。
他不屑道:“带什么走啊,我闲着发疯了还来清理这些玩意儿,你们打扫打扫丢掉就行了。”
说罢往屋里走,一面走一面摇头,也只有他大哥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赌气都跟别人不一样。
他懒得去找陈升鸿争辩,不叫在家里住去寻个客栈就是了,反正他不找到合适的人来帮忙,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文叔听了他吩咐,便命令下人们将那些东西丢掉,下人们窸窸窣窣一阵,却还有个物件不敢做主,谨慎地又问了一遍。
他回过头来,看那是个檀木的书柜,四个柜面各雕了梅兰竹菊。
这下他脸上露了些诧异:“连这个也要抬出来?”
这书柜原本是陈家老爷,他们的爹书房里的,他们很小就没了母亲,爹也走得早,也很急,突然说头晕,栽倒在地,而后就再也没醒来,没来得及留下遗言。
陈升鸿不爱读书,这书柜对他无用,但陈华渊那时候正是小少年刚刚喜欢攀比的时候,在私塾里其他的不在乎,大家聚在一起就爱比些风雅之物,这书柜上的刻纹正符合那个年龄对于高雅的审美,于是他叫人搬到了自己的房间。
可到底只是虚荣心作祟,书柜上层层书籍他没翻过,成年后离家更是连柜门都没打开过,那里面原本是什么样子到现在都还是什么样,这小小一方天地被遗忘,时间在里面静止了十数年。
“二公子,要扔吗?”下人们见他发呆,又问了一遍。
他回过神:“我哥怎么说?”
这好歹是爹的遗物啊。
文叔道:“他说已经送给你了,就是你的,你处理,反正陈家不留。”
“哼,真是分得清楚啊。”他没好气道。
又盯着那书柜望了几眼,看里面有些道儒经史之类的书籍,保存尚好,他想了想,道:“把那些书送去沈家给老师吧,书柜随便你们怎么处置。”
书柜陈旧,在现在看已不算好物,文叔犹疑了会儿,便命人丢了,里面的书籍搬到了沈家。
柜子往外抬的时候碰上了个熟人,那人与文叔闲谈几句,问及柜子原是先人之物,当即脸色不大好看了:“好歹是陈老爷的遗物,两位公子就一点都没感情吗,怎么说扔就扔啊,你们陈家宅子,莫非还缺个放书柜的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