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有人听罢不服:“你说削竹子、蒙面、上糊我相信可以不用人工也能完成,但是那蒙面上的图纹绘制,怎么可能不用人,咱们这儿的工人在制作前,都是要当很久的学徒的,这些绘制工艺可不是一两天就能学会,人不容易学,器械更不可能!”
万老板斜眼一睨:“我说……怪不得你们出成品慢呢,原来那图纹都是一个个描上去的啊,匠人坊人家用的是印染好么,染好后直接就成了,根本不需要描。”
“可这……染出来的纹理不清晰,勾勒线条看不见,能好看么?”
“好看啊,我觉得好看极了,不说了,我得走了。”
他走后,这一群人还没想明白:“怎么能好看呢?”
岳澜道:“好看与价值……有时候未必是等同的,万老板那一批纸鸢,也许有市场。”
“我不信。”有人道,“不过话说回来,京师这匠人坊,究竟是谁开的啊?”
岳澜慢慢道:“不出意外,他应该姓常。”
万老板的纸鸢转眼就卖了好价钱,因为出成品快,他卖得也相对价低些,因此购买者众多,他很快又从京师进购了一批,同样销售很好。
他又来潍远县嘚瑟:“看到没,我已发财了,幸好没在你们这一棵树上吊死。”
他还带来了一些纸鸢,都是匠人坊做的,乍一看与他们这儿的纸鸢无异,但不容细看,
细看能发现那沙燕纸鸢的眼睛缺了中心一点白,陡失神韵,那连哨纸鸢只有一种排布方式,只会一支乐曲,还有仿照的“天女散花”,衣襟上没有褶皱,毫无缥缈之感,至于软翅就更不能看了,全都是印染的大团花朵,花瓣没有走线,藤蔓没有脉路。
最致命的是,它同一类型的,都有这些毛病,优点一样,缺陷也相同。
众人直直摇头,顾掌柜领着孟寻也在围观,他适时向身边人嘲讽一句:“你看看,是不是和你平日画画一样,你总觉得是那个样子就行了,可是有没有精打细磨,一辨就辨出来了。”
孟寻瘪瘪嘴:“知道啦。”
顾掌柜又道:“那走,跟我回家继续练去。”
“好吧。”
两人徐徐离去,岳澜抬头看的时候,他们已走远了,他无奈暗道:“这就跟别人回家了啊?”
浅笑须臾,又向众人道:“这纸鸢的确粗糙,咱们潍远县尽量不要这样做。”
“那是自然,我们都是亲手做的,即便一个有问题,第二个也不会再有了。”周围人自信回复。
可是,那万老板凭借着这些快速生产的纸鸢,又赚了个满盆钵。
自有人是看不出这些问题的,亦或者他们不介意,有些人图放飞一时玩乐,又不收藏不展览。
用万老板的话说:“这叫问题吗,没有神韵,没有仙气,这不是瑕疵,大家各有所爱啊,别以为你们讲究个什么神韵,就觉得自己比别人雅致了,匠人坊出成品那么快,也叫本事,他出得快,就自然有人愿意买,你们做得慢,做出来旁人也未必全都看得懂你们所谓神韵,那就别怪他人不买账啊。”
万老板说自己是商人,以赚钱为目的的商人,他这纸鸢销售好,免不得给匠人坊带来了声名,听说京师已有许多纸鸢坊随着它引进器械了,也滋生了更多像万老板这类的商人,即便自己不懂纸鸢,也能够开出规模巨大的纸鸢坊。
等到这器械生产的模式从京师蔓延到各地时,许多商人还是相中了潍远县。
这是纸鸢的盛产地,是外地人眼中的“纸鸢故里”,这里有最好的艺人们,他们能够设计出最好的图稿,想必,经过他们的指点,就那器械制作,也一定比别处好。
此时一部分商人还只是打着这样的主意,毕竟这模式才有些效果,他们怕又是昙花一现,只静待观望。
但有胆大的已经捷足先登,回到了潍远县。
陈华渊行至鸿渊坊大门,看那“渊”字还在,
他五味杂陈,静默一会儿,正巧看见他哥哥从内走出。
陈升鸿的心比他软,几乎都忘了他们先前吵过架来着,上来一把拉住他:“你回来啦,在外面遇到什么事了吗,哎,站了多长时间了,怎么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