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仿佛有草木窸窣之声,片刻之后,不复闻见,只是远远传来一声长笑,只从笑声,也可想象对方踏月而去,不慌不忙的从容潇洒。
“改日有空再登门造访,今夜就免了,chūn宵苦短,两位请多珍惜!”
第73章
啪的一声,茶盅自桌上被横扫下来,跌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老爷……”一旁的妇人愀然变色。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耶律宗盛怒气冲冲,刚扫了茶杯还不解恨,又把茶壶也拿起来
一并往地上掷去。
“他平时不学无术就算了,这次变本加厉,居然跑去人家客栈里头,给一个下贱汉人下跪,成何体统!”耶律宗盛年届耳顺,却因为保养得当,须发依旧乌黑发亮,整个人看上去也不过四十出头,国字脸上一双眼睛此刻喷满怒火,看上去倒有几分慑人。
“都是你惯的!”他指了指旁边穿着契丹服饰的妇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平日里我要管教他,你总护着,都说慈母多败儿,我看他就是被你这个母亲给败的,现在都几岁了,镇日跟着一帮流氓无赖厮混,文不成武不就的,你看看人家长房的儿子……”说罢喘了口粗气,想拿起茶盅喝茶,却落了个空,眼睛扫过地上的碎片,只得愤愤坐下。
“人家长房是袭了爵位的,齐儿他也没怎么着,难道老爷有爵位让他承袭么,这辈子他都……”被压制的几十年的妇人第一次出声反驳他,却只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你你……”身体气得发抖,耶律宗盛瞪着自己的妻子,像要吃人的眼光让妇人骇得心一惊,没敢继续说下去。
耶律宗盛怒极反笑。“好啊,老爷我无能,没有爵位让他承袭,有本事你倒让你娘家使使力,给老爷我弄个小官当当,也让齐儿将来有所庇护!”
他的话说中了妇人的心病,一时脸色煞白不敢再说话,她的娘家早在当今皇帝耶律贤登基元年,就因为党争站错队而被罢官削籍。
耶律宗盛瞟了她一眼,等丫鬟上来收拾了地上的láng藉又换上新茶之后,才缓缓说道:“去喊管家带上几个人,务必把那不孝子给我带回来,免得他让我成为全上京城的笑柄!”
妇人嗫嚅着退了出去,耶律宗盛望着空dàngdàng的厅堂,长叹了口气。
自己年轻时在京城负有盛名,是人口皆知满腹经纶的才子,却因出身不是嫡子,无法得到爵位的袭封,更因自己不屑于去钻营官场,而到现在没有一官半职,娶了夷离毕的女儿以为可以成为助力,谁知妻子的娘家却说败落就败落,连惟一的儿子也如此不肖……
越想越感叹生不逢时,时不予己,耶律宗盛闭上眼睛,恹恹地靠向椅背,只觉得满心苍凉。
耶律思齐跪在这里已经三天了。
除了吃饭和睡觉时间,他几乎都在这里度过,虽然说现在是五月,但是入了夜的地板一样生硬冰凉,三天下来,膝盖早就肿得疼痛不堪,没了知觉。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从小虽然说不上要什么有什么,但从来也衣食不缺,所以才养成了他娇生惯养,飞扬跋扈的毛病,大错不犯,小错不断,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够gān什么,更没想过去做些什么。
那日见识过沈融阳出手,不知怎的下定决心,定要求到他收自己为徒,三天下来,纵然人家根本没露过面,他也还能坚持下去,连家中老父发怒,身体疲累,也置之不顾。
耶律思齐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魔魇。
也许每个人的一生,总有些事情是觉得值得去做的吧。
街上人来人往,都朝他投以或诧异或嘲笑的目光,那几个朋友第一天跑过来劝他回去,见他不为所动,之后便没有再露过面,客栈掌柜是个汉人,见劝不走他,也不敢再赶,只能由得他去,谁知道几天下来,客栈生意竟然因此好了不少。
客栈门口出来一个人,他抬眼一看,却是沈融阳旁边的侍童,不由大喜道:“高人愿意收我为徒了?”
侍琴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些佩服他的毅力,语气便没有像前些日子那么差了。“我家公子还在用膳,也没说要见你,我是要出去买些东西的。”
见他一脸失望,又补充道:“你还是回去吧,我们家公子不会收一个契丹人当徒弟的。”
耶律思齐皱起眉头,瞪着他:“契丹人怎么了,难道契丹人就不能学武功了?”
侍琴摇摇头,还待再说,却见不远处气势冲冲来了一群人,见了耶律思齐就躬身行礼。
“少爷!”
“你们来gān什么?”耶律思齐一脸厌恶,“快点回去!”
“少爷,老爷让我们来请您回去。”为首的管家恭恭敬敬地道,手一挥,身后随即来了两名契丹家仆打扮的壮汉,一左一右,将耶律思齐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