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齿影寒什么都没有说,而是用重获自由的双手,慢慢地解开了自己的面罩,露出了自己的真实容貌——没有假眉毛,假胡子的真颜。
若问这世间,最毒为何物?那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岁月,不错岁月就像一杯苦涩的鸩酒,少年时初尝不懂其滋味,中年时去尝便已是不堪回首,暮年时再尝便是肝肠寸断。因为人的这一生,总是会错过许多事,留下不少的遗憾的。因此,当上了上了年岁之后,再看着镜子中苍老的自己,感慨着一生碌碌,人又怎能不五内俱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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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浊的眼泪,打湿了梁祯的衣襟,他跟盈儿之间,本就有着很深的默契,甚至到了,双方只需对视一眼,不用言语,就能知道对方想说什么的地步。其实,盈儿才是那个最有资格动气的人,因为为了梁祯,她不仅舍弃了自己绝代的容颜,更赔上了自己不可再生的韶华。
但梁祯又是怎么对她的?渡过辽水之前,指天为誓,要与她长相厮守,但仕途刚有起色,就娶了韩霜灵。接着,又攀上了与盈儿势成水火的董白。而后,又移情荀南君。可以说,梁祯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就是用最锋利的刀刃,在盈儿的心头上,一刀又一刀地割着。
黑齿影寒解下了右腰的匕首,而后将刀柄递到梁祯面前:“我一开始,就知道。”
沉默,就是对罪恶最大的放纵,尤其是来自最高层的沉默。因此,侯音说得没错,蛇字营的数千军士,就是被人给活活害死的。
“你牧守荆州不到一年,荆州的粮价,从一千二百钱一石,降到了八百五十钱一石。”梁祯一把夺过那把锋利的匕首,而后远远地扔开,“我进位太师,已近十年,可这山河,依旧破碎,黎元,依旧悲苦。要谢罪,亦是我先。”
从来就没有哪个人,能够在出淤泥而不染的情况下,办成一件实事,起码以梁祯这三十年的所见所闻来看,没有。因此,梁祯对有才有德的人的看法就是,能干实事。即这人在牧守一方的时候,其治下的黎元,是否真的得到实惠了。
若按这个标准来看,盈儿所做的事,已经算是合格了。
“关中,真的非我不可吗?”
建安年间的关中,早就不是那个西汉时富甲天下的宝地了,相反,如今的关中,衰败,残破,就像一个风韵不再的老妪,谁见了也想敬而远之。
梁祯知道,盈儿就算再强大,但终究也还是人,是人就会贪恋富庶繁华,憎恶衰败贫瘠。但这世上之悲,偏偏就悲于,纵使你有万般于心不忍,但你依旧要“忍痛割爱”。
“关中残破,豪强多流离。”梁祯摊开了舆图,而后一掌摁住舆图上的关中大地,“但关中的荒地,多是膏腴良田,若能加以治理,便可重现昔年之盛。”
梁祯的意思,就是要重振关中,而后将其作为自己的根本盘,来跟关东的那些,根深叶茂的世家大族相抗衡。但这个过程,注定是漫长且困难重重的。盈儿将脸转向窗外,窗棂之外,是盛开的太平花,端庄高雅、香气扑鼻,好不醉人。
建安十二年八月,王邑上书司隶校尉钟繇,言河东父老簇拥于道,使其车不得行。故而恳请钟繇向梁祯求情,让他继续替天子牧守河东。钟繇严辞拒绝了王邑的请求,并限定王邑必须在二十天之内,赶到中牟面见天子,否则就是抗旨不遵,将兴兵伐罪。
王邑没办法,尽管心中怀着千般忐忑,万般不愿,但还是只能赌气地带着河东太守的印信,前往中牟。因为,经过二十年的努力,王邑虽然成功将河东郡整合在自己的手心之中,可接下来,却终究踏不出河东半步,更莫论,与此刻拥兵二十余万的梁祯对抗了。
杜畿顺利地接管了河东,他做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抚河东的民心,一方面肯定王邑这二十年来的功绩,另一方面,也命人重新收敛了李蒙、王方二人的尸骨,当年这两人被王邑玩死之后,是草草地埋在后山之上的,只有一座矮小的坟包,连棺木都没有。
河东郡到手,司隶校尉钟繇也开始行动,他带着自己的副手,同样熟悉关中事务的贾逵,一并出访关中的韩遂、马腾等人,以劝服他们归顺朝廷,莫要再行自绝于天下人的事。
而为了给钟繇、贾逵两人撑腰,同时替三年后的西征铺平道路,梁祯决定,向故都雒阳,派遣一个兵团,一来重修二十多年前,毁于战火的雒阳,二来,震慑就在一关之隔韩遂与马腾。
这个兵团的统帅,自然是护军将军黑齿影寒。
梁祯知道,盈儿心中,仍旧贪恋邺城的富庶,宛城的繁华,于是便让董白,将此二城的景致绘制成画,让盈儿随身带着,以稍稍缓解,那一个个征战之夜中,必然降临的苦闷与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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