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黑齿影寒将侯音“赶走”的时候,有人从背后叫住了侯音,这个人是方永忠。不过,侯音在樊城掀起的风浪,早就刮到了邺城,引起了诸多巨腕的注意。
方永忠亮出了缉事曹的腰牌,并对侯音表示,蛇字营一案,已经引起了太师的重视,太师希望,他能够一直查下去。同时方永忠还给出了建议,那就是从荆州的武将入手。因为驻守荆州的武将,多是北人,与荆州士人尚未建立起牢固的同盟。查他们,并不会立刻引起荆州士人的反扑。侯音想了许久,最终,还是采纳了方永忠的建议。
侯音着手去查的第一个人,就是东里衮。因为东里衮既不属于荆州士人体系,也不属于武将体系,但偏偏,占据着南阳太守这一要职,说白了,他就是两者想行不法之事时,第一个需要拉拢的对象。
功夫不负有心人,侯音很快就查明,东里衮上任之后,就在老家置办了一顷膏腴良田,以及一匹价值五十万的良驹。
“给东里衮这么多钱的人,叫赵忠年。”将黑齿影寒抵在墙上后,梁祯顶着她的鼻尖道。
黑齿影寒没有躲避梁祯的目光,因为直到此刻,她的眸光依旧如北海的浮冰那般,森寒阵阵。没有人,能够与之直视。
“你想要什么,跟我开口便是!”梁祯恼羞成怒地别过脸,他的身躯,抖动得很厉害。或许,梁祯也该像侯音那样,问自己一个问题,对于面前的盈儿,他究竟知道多少。
沉默的氛围,就像一桶油,一点点地浇在梁祯心头那把已经越烧越旺的火上。最终,梁祯爆发了:“我明天,就上书汉帝,称魏公!”
在历史上,曹操称公的那一刻,就是他跟荀彧关系决裂的开始。因此,梁祯效法这一行为的最直接结果,就是荀彧离他而去,荀彧这一走,不仅会对梁祯的根基造成巨大的打击,更能沉重地打击到,以颍川士人及关东武将为首的关东派势力。古人说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就是这一路数。
“蔡瑁,向举,本性相似。”黑齿影寒终于说了一句话。一句令梁祯登时委顿下来的话。
梁祯的委顿,不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又一次错怪了盈儿,而是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想到,盈儿所做的事,竟然比他所想的,还要过分得多。
不错,赵忠年到了荆州之后,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凭借他在左右逢源方面的本事,在被梁祯、刘备人为分裂成两部分的荆州士族之间,牵线搭桥,编织起了一张,包含上至军情线报,下至油盐商贸在内的大网。而在编成这样一张大网的过程中,自然是不可能处处依律行事的。
因此黑齿影寒这短短的一句话背后,所包含的,都不知是多少次线报的交换,商贸的往来了。而且,这些事,还全都是盈儿所默许,甚至鼓励的。
“我是该将你送去州牢,还是当做无事发生?”梁祯依旧握着盈儿的双腕,但力道却已不剩多少。
这种问题,黑齿影寒根本就不需作答,因为梁祯要是动了她,就不仅仅是南线无依了,而是自毁柱石!这后果,可比当年楚王误杀成得臣要严重多了。
“准备西征吧。”梁祯放开了抓住盈儿双腕的手。
梁祯是松开了手,但黑齿影寒却并不急着将双手放下,因为她把握,当她说出这句话之后,梁祯是一定会再次将她“抵”在墙上的。
“侯音,如何处置?”
果然,梁祯又一次控制不住自己了:“你说呢?”
黑齿影寒早就劝诫过侯音,让他趁早收手,不要再掺和到荆州的事务中去,但奈何,侯音就是不听,不仅不听还越发兴致勃勃,最终捅出了这么大的一个篓子,将荆州的文武,都得罪了一个干净。
梁祯的怒气,注定是长久不了的,因为他也知道,哪怕是将满宠这样的酷吏调去荆州,也不能扼杀当地的风气,因为这种风气的根源,就是士族越发壮大的这种大势。因此,要想将其扼杀,唯一可能的道路,就是横扫天下,待到天下彻底安定下来之后,再凭借兵威,将旧的士族杀服。但可惜的是,一统天下的机会,已在去年,被他自己白白葬送掉了。
“侯音不能杀。”梁祯亲自出面保下了侯音,“让他回宛城,当一个都尉吧。”
这既是一种妥协,也是一种震慑。因为侯音的名声,已经在荆州传开了,虽然作为都尉的他,已经无法再去办案,但说到底只要他人还在荆州,当地的士人,就不敢再放肆——毕竟,将侯音重新任命为军正,也就是梁祯一句话的事。
“你觉得呢?”梁祯加上了一句很是无用的话,因为这里能够做决定的人,从来就只有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