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下来,李怀信整个人都泄了力,胸口血气翻涌,闷得厉害。许是方才被撞狠了,他刚站起来,就感到一阵眩晕,他撑住墙,用力眨了眨发花的眼睛,然后摸到七魄剑,插入剑匣中。他顺着楼梯往下行,残破的塔室,如今一眼就能望到底,还有几只艳鬼在那儿飞来飘去,确实香艳,但李怀信看着这些衣不蔽体的女人,感觉很烦。他的目光在塔室睃巡,锁住一个黑袍的身影,那黑袍与艳鬼身上的薄纱交错,在旋身时铺陈开来,像泼出去的墨,有一种冷艳的瑰丽。
“我没力气了。”李怀信扶着一截断掉的把杆,疲惫地开口道,“剩下的你解决吧。”
不等贞白回答,他便拣了个还算整洁的地方坐下,感觉全身筋骨酸软,无比疲累,只想小憩一会儿。
他完全打不起精神来,好端端地靠着小憩,又感觉无比闷热,令他想起太行山上的酷暑以及后山那个甘泉池,泉水尤其清凉,人泡在里头,再加一口冰镇酸梅汤,格外解暑……
他越想越感觉口干舌燥,不知不觉体温攀升,身上出了层薄汗。他觉得自己肯定是馋了,馋那口酸梅汤,实在太热,太渴了。他站起来,打算出去找口水喝,却感觉头重脚轻,连走路都发飘。
在拐角处,他看见贞白正在斩艳鬼,人如其剑,姿态凌厉。
她对付完一只艳鬼,回头问:“要下去看看吗?”
李怀信朝下看了一眼,强打精神:“倒也不必,这座普同塔屹立法华寺数百年,无数香客和尚来此,都要绕塔而行,仰望礼敬。世人都知七级浮屠,殊不知,塔刹原本是用来供奉佛骨的,它是佛门的终极境界,所以,这宝顶塔刹也算是佛门中至高无上的法器,无论寄生亡灵在里头怎么翻江倒海,都出不了这金钟罩的。”说话间,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往贞白身上一扫,盯住她纤细的腰。
贞白浑然不觉,还在竭力灭尽艳鬼:“你没让我赶尽杀绝,而选择用塔刹镇压,是有其他想法?”
“毕竟是佛门弟子,他们不都讲究超度吗,今日之后,这事儿传出去,自然会有高僧前来替他们超度亡灵的。”李怀信感觉脑子一片混沌,他摁着太阳穴醒神,视线却像黏在了贞白身上,“若不是来这一趟,还真不知道佛法如此博大精深。”
贞白收剑,一回身就看出他不对劲,那双长眸里像有一把火在烧,灼人得很:“你怎么了?”
李怀信蹙眉,盯住对方腻白的脖颈,哑声道:“我有点渴……”他一直强行按捺着,此刻嗓子干涩,脑子眩晕,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前挪。他朝贞白伸出手,缓缓地握住她单薄的肩,很难熬似的说:“又热。”
贞白垂眸盯着他手腕处的齿印,心知他是被艳鬼咬到了,她冷静地说道:“先出去。”
不行,他现在这副样子,怎么出去见人?李怀信心里明镜儿似的,知道自己是着了道了。他一直以为自己在某些领域的定力极强,比如,他绝对不是贪财好色之徒,若要论起来,他肯定属于清心寡欲、潜心向道那一类的,然而眼下他思绪纷乱,一切都开始不受控制。他疲软地被人攥着往前走,脚步虚浮,浑身似有一团火在烧,那火势蔓延,烧红了他的眼。朦胧间,他盯着领他往前走的人,光洁素白的耳背若隐若现地藏在散落的青丝里,耳垂小巧晶莹,像匠人手中精雕细琢的玉坠。他用目光描摹它的形状,分明滴酒未沾,他却觉得醺醺然,神志不清地贴了过去,着了魔似的,贴在贞白耳边蹭。
贞白蓦地驻足,右肩撑住对方倾身而来的重量,她微微侧耳,想要避开,然而他的脸又贴了过来,带着些纠缠的意味,黏腻地厮磨。他气息紊乱,口干舌燥,嗓子发紧:“我……难受……”
贞白没有遇到过这种状况,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试图与他拉开一些距离:“你,忍耐一下。”
忍得住才怪啊!一想起唐季年当年也是这种状况,强忍着,最后忍得暴毙而亡,他就更加忍无可忍。他感觉又恼怒又羞耻,恬不知耻地倾上前,手臂在贞白腰上绕了一圈,把她往怀里箍,两人几乎是贴在了一起。
贞白由着他胡闹,一边用指尖去探他的脉,一边把他往方室里带。入了方室,她目光扫视,见桌上除了香炉,连个茶壶都没有,她感觉有点费力,想先把身上的人卸下来,扶到榻上,无奈李怀信缠着她不放。
李怀信也想不通,自己不过是被艳鬼咬了一口而已。他之前实在太盲目自负了,身为一个血气方刚的小处男,二十年来不近女色,相当于长年堵塞,无从排解,实际上一点定力都没有,所以此刻才会像饿死鬼投胎一样逮着人不放。他内心有点崩溃,这并非他的本意,但扛不住欲火焚身啊,再怎么修炼,他也只是个六根不净的普通人。他一向逞能惯了,想着自己连刮骨之痛都能承受,一点色与欲又算什么,便乐观地以为这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然而他忘了自己是个实打实的享乐主义者,不怕痛,但也最贪奢,就算在山上修行,也是怎么舒坦怎么过,吃穿住行,样样都得称心如意。而此刻,他体内像有万蚁啃噬,让他备受煎熬,他只想能舒服点儿,即便守身如玉二十年就此功亏一篑,也在所不惜。
实在是太难熬了,他心急火燎,掐住贞白的细腰狠狠地揉,衣料也隔绝不了他掌心滚烫的温度。
贞白被他锢在双臂间,神态如常,只是行动颇为不便,她被动地侧过身,从袖中取出一盒银针打开,准备往他耳根处扎。
李怀信虽难以自控,但神志尚存,隐忍又难耐地问:“管用吗?”
贞白捻着银针的手一顿:“试试吧。”
他咬紧牙关:“扎。”
贞白不再犹豫,把银针一根一根地往他穴位处扎。短短一瞬间,李怀信已经难熬得大汗淋漓,他埋下头,抵住贞白的肩,一排银针扎完,他仍未感到一丝一毫的松快。太遭罪了,他受不了了。他急躁地以两条腿一钩,贞白手里正捏着银针,被他猝不及防地一闹,身体失衡往前倾,压着他滚到榻上,差点扎错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