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抱琴姑娘这是怎么了?倒像有好大气似的——”玉罄出声问。
抱琴咬了咬牙,上前挨近了说:“姑娘,柳贵人那边的奴才好没样子,前儿皇后娘娘赏了东西下来,那越竹抢先把人引到东间不说,今儿惠妃娘娘处来人给咱们送东西,咱们赏也就罢了,她们还上赶着给东西请茶吃。好像咱们赏不起似的,要她们来尽这个心!
方才奴婢送德庆公公出去,那越竹又上赶着来说话,莫不是真把自己当了这毓秀宫的主人不成。奴婢记着姑娘的教导,本不想与她们纷争,可是想起前事实在可气!
咱们虽同分在毓秀宫,可是上边并没明说东西两厢如何分派,她们就先占了东间,如此理所应当,实在,实在——”
抱琴气急了眼,实在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世人以东为尊,柳氏先选了东间,明摆着就是要压元春一头。上头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分派寝殿时只说了毓秀宫,具体两位贵人怎么个住法,好像忘了一般。
“柳贵人是伯爵之女,她先选也不是说不过去。这宫里头可没有谦让一说,她们说在前头,只怪咱们没有占得先机。宫里不是比公平的地方,你这想法可要尽早转变过来,不然以后怕是气不过来。”
“抱琴姑娘还是小孩子脾气呢,不过那边的吃相也确实太不好看了些。”
“这吃相咱们能看到,别人自然也能看到。且看以后吧!张德庆还有其他话和你说吗?”比起柳氏的下人,元春更在意张德庆的反应。
“德庆公公说,他随着夏大公公出去了一趟好造化,咱们府里给了二百两银子的赏钱。公公谢赏呢!”
“嗯,还有其他的吗?”
“德庆公公还说——”说到此处,抱琴又红了眼,可神色间却带着喜气。
“说奴婢家里一切都好,老太太太太慈悲,奴婢的爹摔折了腿不能动弹,是府里给请的大夫,歇了几个月,老太太还赏了月钱。就连奴婢那不成器的弟弟,府里也给了恩典,让他跟着赖爷爷学办事。还有一些是奴婢母亲带的家常话,就不值一听了——”
“难为你陪我进宫这些年,这张公公是个有心人,知冷暖、明事理。以后与家中的来往就尽托给他吧,你要是有话要带给家里,也可以请他一并转达。只一点,这宫里的一针一线,不许私下转达,更不准有只字片言传出去。
你要是想带话,就请张公公费心记着;要是想补贴家里,金饼子银锭子随你,但凡成了器物的,一星儿都不能从这宫里流出去。这既是为了你好,也是不使张公公为难,你明白吗?”
“奴婢明白,奴婢能跟着姑娘是天大的福分。就连家里,仰赖着老太太太太慈悲,哪里还需要奴婢送什么东西回去。能递句话探问一二,就尽够了。”
上辈子自己巴心巴肝想着家里,看见玫瑰露,宝玉没尝过,巴巴地请人带回去;有了好料子,太太没见过,请人带回去。
结果呢,不知惹了这宫内多少笑话不说,皇宫大内的贡品,家里竟然随意赏赐给奴婢,还传扬得坊间巷里沸沸扬扬。
罢,不能想这些,想了心口痛,恨不能回去扇自己两巴掌。尤其是宝玉,最是个没良心、没担当的混账玩意儿。
不过话又说回来,家里再不成器,那也是自家的事。上辈子家里可是被夏守忠那个死太监坑掉不少钱,起先自己不知道这一遭,不得处置。
后来知道了,已是病势沉疴自顾不暇。没有割了那老狗的脑袋,实乃人生一大憾事,不急,且一件一件算账吧!
倒是这个张德庆目前看着是个得用的,明明白白将贾府的打赏说出来,那是承情的意思,表示会认真办事,不会欺上瞒下。
其次会体贴人情,抱琴送他出去一趟,称呼就变成德庆公公了。在宫里办事,比贪更可怕的是蠢,张德庆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至于柳氏,那更是眼面前的笑话。
第二天一早,元春早早爬起来梳妆,先柳氏一步踏进了交泰殿的大门。
交泰殿里已有些早来的常在答应,元春与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着,直到惠妃和德妃先后落座,门外都没见着柳婉清的身影。
元春讪笑一声,果然,下马威预备中。按时辰算起来,此时还早得很。但这新人入宫,宫里睡不着的人多了,无奈柳氏不能体贴她们的心思。
元春面色和婉地应对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各种探问,有夸她长得好的,也有刺她住了西殿的,更有替她惋惜岁月空抛,白白蹉跎了五年的。
这其中,德妃娘娘对她五年的女史经历尤其好奇,着重问了她从千金小姐成为执事宫女后的心态变化。
对此,元春低眉顺眼地笑说:“无论是女官还是后妃,都是奴才的本分。”一句话让德妃闭了嘴。
的确,若认真论起来,这宫里只有太上皇、皇上以及皇后能真的称为主子。并且,就是皇后在皇帝面前,那也不能以主子自居。元春心底不将自己贬为奴才,但不妨碍她以此来让德妃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