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脑袋闲汉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朴素布袍的男人正一步步朝此处走来,他戴着头巾,年纪很轻,相貌俊朗,眉眼漆黑分明,脸色却太白了些,好似大病初愈,又仿佛是刚刚从棺材里爬出来。
虽然他穿着不算很好,却背着一个小小的鼓囔囔的包袱,从那张好皮囊来看,绝非是土里刨食的穷困破落户。
“格老子的病痨鬼,看大爷我在他身上刮出三两油水来!”
秃脑袋一看那张在阳光下白得发光的俊脸,顿时又羡慕又嫉妒,朝地上啐一口,眼冒凶光,脸上横肉挤出一个狞笑,跟麻子脸闲汉一起摩拳擦掌地起身,不怀好意地嘿笑着朝那人围拢过去。
等走得近了,这两人才微感不妙——病痨鬼似的惨白着一张脸的外地肥羊,眼神沉寂如水,个头居然比他们还要高出一大截,宽阔的肩膀撑起宽大廉价的服饰,看起来似乎并不很好招惹。
但来都来了,迎着身后酒铺里众人的目光,是非要把这面皮撑起来的,秃脑袋闲汉硬着头皮喝骂:“脸白傅粉兔儿爷似的小子,给老子站住了!”
出乎他们的预料,这个看起来不太好惹的男人,居然真的站定在原地了。
原来是个外强中干的银样镴枪头!
麻子脸喜出望外,本有些瑟缩的胆气登时壮了,指着男人的鼻子道:“不晓得我们哥俩儿的名头?我们可是‘蛇窝’的好汉,若想从此过,拿来买命钱!”
男人被指着鼻子,脸上的表情竟是一点波动也没有,别说难堪生气了,连畏怯紧张也无,只是淡淡问道:“你们要多少钱?”
秃脑袋闲汉胆气更壮,他素来是别人后退一步,自己便要前进三步的性子,瞅着男人的包裹,竖起三根手指,狮子大开口道:“老爷们看你这穷酸晦气样儿,也知道没甚么油水,今日便大发慈悲,只要你三两银子便罢了!”
酒铺里的老板娘正给唯一的客人倒酒,见那两个闲汉如此恬不知耻,不由呸一声,轻骂道:“臭水沟里的老鼠,尽搁这闹事,恶心!”
老板娘骂完闲汉,又不禁担心那个瞧着白净俊朗的男人,皱眉喃喃:“三两银子足够一家三口花好几个月了,可怜见儿的,刚来就挨了这一遭。”
“那可不一定。”自顾自喝酒的客人醉醺醺地趴在桌子上,好似回应般嘿笑一声,伸手勾住酒杯,换了个趴着的姿势,将脸面向那正说话的三人。
被讹诈的男人缓缓点头,道:“可以。”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锭十两的银子,向两个闲汉展示一番。
秃脑袋闲汉看得眼睛都直了,本能伸手去拿,却见男人突然两指一合,喀的一响,像捏糖人似的,轻而易举地将银子捏断,拨弄着较小的那块银子,语气仍然很淡:“这下算是三两了。”
两个闲汉简直魂飞天外,他们平日里仗着粗浅的外家功夫欺侮百姓,却万万做不到只用手指如此轻松地捏断银两。
再看男人笔直地站在阳光下,虽然身穿颇为严实的长衫,惨白的皮肤上却一粒汗水也瞧不见,暑热不侵,一瞬间,他们骤然明白,今日是踢上铁板了!
面皮再重要也比不过自己的小命,两个闲汉膝盖一软,噗通跪在男人面前,给他可劲儿地磕头,嘴里讨饶:“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把小的们当个屁放了吧!”
男人却将这掰下来的三两银子丢在地上,声音仍是平静的,语调不大,却将两人的求饶之声压制下去:“拿起来,站起来……跟我走。”
两个闲汉战战兢兢地捧起三两银子,哆哆嗦嗦地站起来,腿弯里还打着颤,若有人随意在身边大喊一声,怕是两人都要尿了。
男人带着两个闲汉,一步步走进了小小的酒铺,坐在了醉鬼的旁边。
他一坐下,两个闲汉不敢站着,比他更高,便又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苦着脸手捧三两银子,眼巴巴看着男人。
男人朝酒铺里又惊又畏的老板娘道:“麻烦上三两银子的酒水……和三个酒碗。”
看男人谈吐文雅,态度有礼,老板娘心中隐隐的畏惧之意也消散无痕,忙应了声,去后厨备了两大壶酒水,放在了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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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们家最好的酒水,寻常人喝个十碗人就晕乎了,请贵客品尝!”老板娘给酒碗倒满了酒。
男人端起一只碗:“你们也拿着。”
两个闲汉战战兢兢地拿起酒碗。
男人举起酒碗:“喝。今日三两银子的酒,两位一定要喝得干干净净……喝完了酒,恩怨一笔勾销。”
他喝一碗,两个闲汉就喝一碗,老板娘在旁边添酒。
男人一边喝酒,一边时不时地向两人询问各种简单的问题,如他们的姓名、他们家里有几个人、他们在什么地方做事等等。
起初,这两人还吞吞吐吐,不肯说话,但很快,在酒精的作用下,大脑逐渐浑浑噩噩,两个闲汉暴露本性,开始互吹大气般你来我往地扯淡。
与此同时,趴在桌子上的醉鬼不知什么时候站直了身子,直勾勾望着两人。
醉鬼状似无意地插嘴:“上头的人也太抠门了,怎么就给你们这么点儿钱?还是绿林好汉呢,真是丢人现眼。”
秃脑袋闲汉打着酒嗝,坐在地上大笑:“我告诉你们,我们头上的那人实在是个疯子,每天都要找女人,若是不找女人,他便睡不着!这老东西,嘿嘿!”
麻子脸闲汉义愤填膺:“谁说不是呢?自己吃肉,一口汤都不给我们喝。天天叫我们在悦悦的门口站岗,却不叫我们也松快松快,没了用就一脚把我们踹走——”
“悦悦?这似乎是个名人啊?”醉鬼又问。
秃脑袋一脸鄙夷:“什么名人?巷子胡同里的窑姐儿暗娼罢了,成日里一副清高模样,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