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尉的诘问,若是换做其他人,的确很难回答得上来。
军队里自有辎重官和钱粮官负责管账,根本轮不到三军主帅过问。
而这些辎重官和钱粮官,几乎无一例外都是由户部、兵部选派过去的自己人,又岂会轻易向外人透露个中详情。
而多数时候,这些主帅也根本不关心开拔费数额是否对得上,只要他们口袋里的钱有增无减,就皆大欢喜了,哪会过问那些细微末节的事情。
雷尉知道杨明身家不菲,大概不曾向钱粮官索要过贿赂,但是,他率领神武军去西蜀平叛,事出突然,也不可能那么快跟钱粮官勾搭上啊。
而且他这话里,还设了个陷阱,若是杨明没注意到,那就吃定这个哑巴亏了。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杨某人为了急行军,不得不自掏腰包犒赏神武军,因此和神武军的钱粮官富济有了往来。
而富济又误以为他是来镀金的权贵之后,对枢密院、户部、三衙联手贪墨军饷的事情,直言不讳,一股脑倒了个干干净净。
这可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歪打正着了。
杨明古怪地瞧了雷尉几眼,开口道:“雷大人若要问神武军去往西蜀的开拔费,的确是一百六十万两银子,的的确确分文不少地落在了神武军将士们的口袋里。”
雷尉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他就知道这小子绝不可能知道军费和开拔费的区别!
他急忙朝皇帝拱手道:“陛下您可听见了,北武王亲口所说,军费分文不少地到了神武军的口袋里。那军费,便是微臣不得已从龙威军的抚恤银里挪用的,若然龙威军要追究,那便请陛下下旨,让三衙填上这个空缺吧,微臣是无能为力了。”
不等他诉苦完,杨明又慢条斯理道:“慢着,雷大人,本王的话还没说完。本王刚才说的是开拔费分文不少,可没说军费分文不少。”
闻言,雷尉脸色微变。
这厮,竟然听出他话里设下的陷阱了?
不错,他刚才说的话,刻意埋了个陷阱,只提开拔费,而非军费。
出征的军费包含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开拔费,即是朝廷预付给将士们的俸禄。
这是朝廷给将士们的买命钱,这笔钱,即便贪心如雷尉,也是从来都不敢动的。
叫人卖命却不发银子,那些禁军的大头兵可不是好伺候的,闹腾起来,别说是雷尉,就算是皇帝都得低头。
但是除了开拔费以外,军费中还有一笔开支,是用于五万人打仗路上吃喝拉撒、修理兵器盔甲的。
这笔钱便没有了定数,全由钱粮官负责。
大不了就是吃得差一些,又不至于叫人吃不饱肚子,神不知鬼不觉,从来没有人发现过。
杨明怎么会知道?
不可能,这小子一定是在诈他!
雷尉硬着头皮道:“是本官一时口误,开拔费是一百六十万两,军费总数是二百二十万两,在神武军开拔前,已经尽数交给神武军的钱粮官了,想来是北武王没有问清楚吧?”
他现在只能赌,杨明只知道军费对不上,却不知道究竟少了多少,只要他没有确凿的证据就好办了。
然而,又要让他失望了。
杨明看着他,唇角一勾,似是讥讽道:“雷大人,你确定是二百二十万两,尽数交给神武军钱粮官了?”
“是!”
雷尉斩钉截铁地应道:“钱粮从三司和户部出,还要经过枢密院、兵部、三衙联合画押,白纸黑字写得清清白白,分文不差地交给神武军了。”
“纸上怎么写的,本王不知道,本王只知道钱粮官富济亲口告诉本王,神武军的二百二十万两军费,除去开拔费后,仅剩十六万两!少了足足四十四万两!”
杨明猛然转向宋赵广,单膝跪地道:“陛下,二百二十万两的军费,发到军中,已经少了整整两成!而非像雷大人所说的那样,是足额发放的。可是国库里一定是拨出了二百二十万两,剩下的四十四万两去哪了?”
“去填雷大人所说的空缺了?四十四万两银子都填不上这漏洞,还要挪用龙威军的抚恤银和军饷?”
雷尉没想到杨明居然知道得这么清楚,登时又惊又怒,心中也有了一丝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