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宫人卫卒似乎也镇定了下来。
他们本来人心惶惶的,也许是被太子这一番赏功罚过震慑住了,都顺从起来,诚服地应个不住。李重骏蜻蜓点水般看向绥绥,绥绥的心提到了嗓子,不知该如何回应,可他的目光很快掠去了。
李重骏并未多停留,平复了御街的混乱,随即策马而去。绥绥看到他挽起缰绳之后对阿成微微颔首,像是褒奖他完成了某项任务。
等收缴完了武械,神武卫也疾驰而去,阿成趁乱带着绥绥溜出最近的长乐宫门,他们行行躲躲,找到一处僻静的门楼藏了进去。
绥绥见暂时安全了下来,立即抓住阿成,小声问他:“太子为什么要让你带我出来?今日发生的这些事,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她就是再傻,也看出了李重骏和这场意外脱不开干系,可李重骏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是他想造反……绥绥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但是不对呀,是曹王分发的武器,李重骏又不会提前知道……
阿成倚在门槛上,拔了一根草衔在嘴里,阖着眼装没听见。
李重骏凉州时的那拨侍卫里,阿成最像他了,总是一副讨人厌的闲散样子,后来别的侍卫都叫她娘娘了,只有他仍叫她姑娘。
绥绥一点也不想当昭训,他叫她姑娘,她总是很高兴。
可现在她看着他这装死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一直追问,一直追问,阿成也许是烦了,也许是怕人听见,终于翻身坐起来,冲门楼外努了努嘴,低声说:“姑娘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
绥绥扒着门槛往外看,见很远之外,许多神武卫封锁了长乐门,正在城门下巡守。
绥绥道:“他们把长乐门锁上了。”
阿成道:“不错,他们还把上林苑内围的其他城门都锁上了。”
绥绥不解道:“为什么?皇帝不是还在里面吗,这样多危险啊。”
阿成耸耸肩:“陛下早就离开上林苑的内围宫城,远远移驾到东南边的建章台去了。”
他看着绥绥满脸茫然,又道:“造反一事,始发在军械库附近,一直延伸到望仙台,都在内宫城里,只要把城门一关,便可以把大多反贼关在里面。至于建章台,那是上林苑最高的地方,居高临下地射箭,可以百发百中,便是有零散的贼人或猛兽逃逸出来,也能轻易射杀。”
阿成说,皇帝安顿了下来,随即就下令将内围封闭,留太子领兵在围城内捕杀野兽与反贼,等待北衙军营赶来支援。这样内外夹击,一定胜券在握,可以瓮中捉鳖。
至于围城内的人,多少有些要他们自生自灭的意味了。
他又说:“殿下也没想到皇帝要关闭城门,所以把姑娘关在殿里。现在内围这么危险,殿下才命我把姑娘带出来的。”
绥绥听完,气得咬牙切齿。
这是什么爹啊,也太偏心了吧!
局面尚可控制的时候,皇帝降权给了那个曹王,曹王不争气闯出烂摊子来,就让李重骏去冒死。
李重骏不是太子么,不是储君么,不是国本么,就这么不值钱啊。
绥绥问阿成:“陛下是不是很喜欢那个曹王?”
阿成吐掉嘴里那根草,没说话。绥绥又气愤道:“既然喜欢他,为什么不让他去当太子啊——唔——”
“嘘!”阿成不敢捂她的嘴,只好用力嘘声,“小娘娘,你可安分点吧!”
其实绥绥一直都知道,皇帝根本不喜欢李重骏。在凉州三年,他连一封家信都没给李重骏写过,皇帝有那么多儿子,要不是之前那个太子自杀了,才轮不到李重骏呢。让他当太子,也不是为了培养他,不过是看他打仗出色,利用他罢了。他已经没有母亲了,再被自己的父亲利用,那该多难过呀。
他一定很难过,没有人爱他,所以就连她对翠翘的好,他都会羡慕。
绥绥抱着膝头胡思乱想,想着想着眼泪汪汪起来,也就忘了探究李重骏的阴谋诡计。
夜已经很深了,穿堂风在门楼里呜呜呼啸着,她听着凄惶的风声,又想起翠翘来,觉得是翠翘回来看她了。反正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实在是太累了,一静下来,慢慢睡着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睡着的时候漫天星子,被人叫醒,还是漫天星子。
阿成已经不见了,是神武卫找到她,把她带到了建章殿。
大殿内安静得出奇。
皇帝的御榻仍远得看不清,许多人跪在御座下,大家像在害怕着什么,大气也不敢出,连吹起幔帐的风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李重骏也在。
他倒不像有事的样子,还是一身明光铠甲,只是上面血痕斑斑,青白的月光洇进来,在阴暗的殿室内泛着极寒的光。
绥绥再看到他,虽然放下心来,可是酸得了不得,真心实意地看着李重骏。李重骏没理会她,反倒是御座下的贤妃开口了。
贤妃语气焦急:“周昭训,今晚你在何处!”
绥绥傻了眼:“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