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和用修商议一下,你们先下去吧。”等其他人离开了这官厅,张孚敬看着杨慎:“按新额,今年诸省总计钱粮能征上几成?南直隶和三省又是几成?”
“各省府县,大灾小灾的,减免之后总计七成多。按嘉靖五年以前的数字来看,倒是比过去能多收上四成。南直隶和三省,今年能收上六成,比过去多上一成半。”
杨慎汇报了这个数字,张孚敬默默不语。
按照重新清丈田土造的黄册,若是定额十足地收上来,大明的钱粮是当真能“岁入倍之”还有多了。
但现在的情况是,还只能收到七成多。原因嘛,就像苏州。虽不是天风,但还有地龙,有流寇,有水患天干……
虽然实际收到的已经比过去要多了,却算不得卓有成效,何况如今朝廷财计开支又比过去更大。
其中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南直隶和三省在拖后腿。这四地加起来,赋税占到大明近半。他们能多收起来一些,对总量的提升会很可观。
“六成,呵……”张孚敬也目光森寒,“今年是湖广天干、南直隶和浙江天风,明年呢?尤其南直隶,诸府州因为过去南京户部代征,账法甚至都没推行新账,查起来更麻烦。再加上南京新练振武营,存留也更多。起运送京的,只怕比过去只能多上一成了。”
“国务所料无差。”杨慎佐证了他的评估,“能多一成,已是不易了。”
“想用这多出来的一成买个相安无事,那可想错了!”张孚敬站了起来,“我这边回去和费总宰商议。陛下既以民政委国务殿重任,南直隶大多事难道不是民政?陛下不方便出手做的事,正该国务殿做!”
杨慎心里一惊,不禁站了起来:“张国务,难道……”
张孚敬又拿出了当初在广东一往无前的气势:“这样的小案子,查不出什么,办不了什么。不逼到墙角,谁会跳脚?大明不能只有一个南直隶还始终是异类,钱法推行在即,更不容南直隶还自成天地。放心,本国务心里有数。”
从嘉靖六年第一次按照清丈田土后的新标准全国征粮,当年粮赋比过去就多上了两成。
去年,又多了一成半。
今年把南直隶和江西、湖广、浙江都纳入北京户部直征体系,却只再多半成,总共比过去多出四成而已。
虽然商法推行之后,直接征收的税银数目比过去多了不少,但银子终究要换成各种物资。
现在这新法成效在粮赋上的增长速度越来越慢了,恐怕最终也只能达到定额的八成多,毕竟每年难免有些地方遭灾、要减免。
岁入十年倍之,张孚敬犹记得当初自己殿试那一年朝廷君臣之间争论的是什么。
现在,已经是陛下登基的第九个年头了,马上就是第十年。
税银已倍之,但那是宗室勋戚在皇帝强压下,由那么多企业每年必须按商法和税法缴纳税银的结果。
粮赋呢?
江西、湖广、浙江抱团在南直隶周围,始终拖着后腿。国务殿和北京六部的诸多政令,始终还要过南京六部一道。
多一道流程,就多一道油水,朝廷就多一道损耗,地方则多一层上下其手的空间。
嘉靖八年腊月的望日朝会,在皇帝给出的三个月内查清苏州府受灾情况实情的截止日期之前,被许多人暗中称为张杀头的张孚敬出班凛然道:“臣国务大臣领户部事张孚敬有事请奏。”
朱厚熜看着他,平静地说:“讲。”
张孚敬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黄淮水患,河道总督刘天和已有治理方略。事利千秋,然治河非一日之功,更牵涉黄淮下游诸府县。为免将来令出多衙、通行不畅,臣请南直隶长江以北设淮扬承宣布政使司!”
国议殿外正飘着小雪,许多朝参官打了个冷颤:拆分南直隶?
朱厚熜眼睛一亮:张孚敬找的好理由!好时机!
这个时机,指的是快过年了。
这丝亮色随即被他隐去,过一会缓缓开口:“兹事体大,年后再议吧。其中利弊,茂恭应该已经有了一本奏疏详细阐明吧?先呈上来,朕要好好思量。”
他要好好思量,年后会议,就代表这事不是没有可能。
这个年,注定要有很多人不安了,而年后也将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