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了才发现,这一口缸是用铜铸在地面之上的,除非把整块地都挖起来,不然这口缸不可能被单独搬走。仅仅是一口缸而已,用得着这样谨慎么?
除非这缸里面藏了什么绝对不能丢失的东西。
慕容婧扶着缸壁,踮起脚尖,努力伸头向里面看去。铜缸底部是黑乎乎的一层干裂的泥,上面还有很多被风吹进来的枯叶。
颜瞬清双脚一点,就翻进了铜缸里面,铜缸甚大,一个成年男子站在里面完全不觉得逼仄。
颜瞬清用靴尖拨弄开枯叶,又用了些力气扫开干结成块开裂的土,单膝跪了下去,用指尖捻了一点土,送到鼻尖,稍稍嗅了一下。
颜瞬清蹲下去之后慕容婧就看不见他了。
慕容婧分不清自己是紧张、兴奋还是有些害怕,只能跟颜瞬清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派遣着这些太多浓重的情绪——
“表哥?”
“嗯。我在。”从缸里面传出来的男子的声音嗡嗡的,有些好笑。
“你发现什么了么?”
“还没,这泥有点厚,一时半会儿还清理不干净。”
慕容婧乖乖地闭了嘴,不再打扰颜瞬清。其实只过了一会儿,但是慕容婧却觉得过了好久好久,她按捺不住,又问:“现在呢?”
这次颜瞬清却没有回答她。
慕容婧心中一跳,有不祥的预感,刚想探头看看表哥怎么了。颜瞬清已经一个鹞子翻身翻了出来。
慕容婧刚想开口,却发现颜瞬清脸色铁青,右手虚虚握着什么,正在微微发抖。
颜瞬清对着慕容婧张开了手掌,在他手心的是一方小小的白玉材质的印章。印章上面还沾着些许黑泥,但是完全掩盖不住玉料那种通透温润的光,一望便知是上好的东西。
慕容婧有些疑惑,这东西看上去的确是好东西不错,可是值得这样藏起来么?
颜瞬清连声音都是抖的:“婧姐儿知道这是什么么?”
慕容婧摇了摇头。
颜瞬清深吸了一口气,把印章包好,塞入衣襟,妥善放好,然后就对着慕容婧行了一个大礼。
慕容婧避之不及,又拉不起他一个大男人,只能顺着颜瞬清的力道一并跪了下去,膝盖磕在青砖上生生地疼,嗔道:“表哥这是做什么?!”
颜瞬清正色道:“婧姐儿今日说出那两句韵文,找到了这件东西,于我颜家有大恩。你当得起这一拜。”
听表哥这样说,慕容婧就知道颜瞬清是知道这印章是什么来头的,只是不方便告诉自己而已。她也不追问,只道:“表哥与我血脉相连,我与颜家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说什么大恩?表哥说这话可是把我当做外人了么?”
颜瞬清又露出了那副憨厚哥哥的傻样子,摸了摸鼻子,笑道:“婧姐儿说的对,是我想左了。”他手上还有泥,一摸鼻子就抹开了一道黑痕。
慕容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掏出帕子,给表哥擦去了鼻梁上的那一道黑灰。
慕容婧觉得自己的这位表哥很有意思,颜瞬清其实生得是那种很端正的英俊,在不说正事的时候,他就是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憨憨的没有什么侵略性,让人很容易对他卸下心防。然而只要一涉及到正事,这个男子身上的光芒与气势就如同出鞘的剑一般,隐都隐不去,掩都掩不住。
跟上一世的颜瞬清一点都不一样。
跟上一世的那个苍白阴郁的、竖起了浑身刺的、只有在慕容婧这个唯一的血亲面前才会露出一点笑意的男子,一点都不一样。
慕容婧心口有些酸又有些涩,她愿借自己的手,让此生的表哥不用再经历家人尽丧的悲哀,不用再成为浴血复仇的孤狼,再也不要变成上一世那副样子。
惟愿君安。
颜瞬清被慕容婧殷殷的目光看得耳朵有些发热,他咳了一声,扶着慕容婧站起身来,刚想开口,却听得有剑啸声破空而来。
颜瞬清瞳孔一缩,挡在慕容婧身前,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横在喉前。
“叮”的一声,匕首与长剑相击,于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了来人的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