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远动作很轻,将玉佩收入怀中,没擦脸上的雨水:“我才疏学浅,年少不知事,愧对师门,辱没了老师名声。”
“太傅如今年过古稀,德高望重,就连陛下都对老太傅敬重有加。放眼朝野,能有资格称太傅一声老师的,不过你和刑部侍郎邓遥两人,足以见陆大人胆识过人,自有过人之处啊。”
薛朝暮挤兑得不过瘾,手指轻轻敲着石桌,好整以暇瞧着他:“只是陆大人这样得太傅珍重喜爱,外放几年官绩考核年年优良,早该平步青云,怎么入仕五年,才只是五品郎中,若不是薛家案子闹得大,太傅临时点你去协查寻证,只怕陆大人的官位还够不上这么大的案子吧?”
“是。”陆怀远将帕子叠放整齐,放到石桌上,又退回到亭子石阶边,轻轻笑着,“所以说辱没师门,惭愧之至。”
“但陆大人有本事,能耐大,硬生生从协查混到了主查,在薛案中横刀立马,杀伐果决,薛家倒台,陆大人就是大功一件,怎么如今还不见晋升的旨意下来呢?”
薛朝暮自顾自说着,她将帕子绕在手指上打转,帕子上沾染些酒气,还有清雅的墨香。
“陛下自有定夺,为臣者,做好分内之事足矣。”陆怀远应答道。
“太傅这次倒是不急着给爱徒铺路了?”薛朝暮目光悄无声息凌厉起来。
朝中官员这么多,刑部还能缺个查案子的人?
何至于就让陆怀远一个管礼制的去摸刑部的案子,这手未免伸得太长,摆明了是太傅放手让陆怀远在薛案上立功扬名,找个由头把他提拔上去。
只是一个月过去了,陆怀远的官职未动,除了些金银赏赐和口头嘉奖,宫里硬是没点别的意思透露出来。
陆怀远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倏地笑出声,意味深长地瞧着薛朝暮:“官居高位也是臣子,陛下才是天下之主,圣意不是我等能揣测的。薛家落罪,陛下不也还是力排众议,留了薛大人在朝为官吗?我官位动与不动,并不稀奇。”
他又把话绕回薛家上面,薛朝暮活动活动脖颈,不和他再绕弯子:“先说什么生意吧,答不答应要看我心情了。”
放王掌柜离去,不过是放长线钓大鱼,主动权在她手里,此时她可以稳坐钓鱼台。
陆怀远想要再从中探寻些消息,那就要看她赏不赏他这个脸面了。
遑论什么生意不生意,事成与不成,全在她一念之间而已。
陆怀远却笑道:“此事嫂嫂一定有兴趣。”
“陆大人这话有意思。”薛朝暮直了直身子,“我一个深闺妇人,平素喜欢的不过是胭脂钗环俗物,陆大人那里,能有什么我感兴趣的事情。”
疾风狂卷,树梢叶被吹落,又被骤雨踩进泥泞。
雨幕如瀑,陆怀远唇边笑意悄悄淡去,他仰头看一眼天空,明月不见,乌云当空。
“王掌柜死了。”
轻轻的字眼随风卷入无边黑暗,薛朝暮陡然站起来。
“你说什么!”
陆怀远凝望着薛朝暮的惊容,耐心地讲:“我让区明暗中看着他,昨晚他醒来就回家去,白日里照旧去了铺子,没见什么人,对夜里的被劫只字不提。就在今晚入夜前,他府邸莫名起了一把大火,暴雨之前有狂风,风助火势,不等潜火兵来救,整个府邸就烧干净了”。
“无一人生还。”
“潜火队都来不及救?”薛朝暮稍作思索,冷笑道,“潜火队训练有素,这火起得蹊跷,就算风助火势,也未免烧得太快了吧。”
陆怀远轻轻嗯了一声:“更像是起火时,有人借灭火之名纵火,是吗?”
“陆大人。”薛朝暮突然叫他,“如你所说,起火之时,区明也在附近吧?”
她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陆怀远遣人纵火,于情于理都说得通。
王掌柜一死,死无对证。
诬陷薛家的人,大可高枕无忧。
“不是我。”陆怀远旋即一笑,对她的猜忌并不意外,“嫂嫂若听我说完做的是什么生意,就不会疑心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