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天成松开了老婆子的衣领,任她毫无力气地瘫倒在地上,又漫不经心地蹲了下去,俯瞰着地上不堪的老妇人,“不肯说实话?”
话音才落,靳老太便爆发出一声尖利的痛呼:“啊——!我的胳膊!我的胳膊!”
靳天成卸了她的右臂。
靳老太登时痛得满地打滚,眼泪鼻涕一起下来,仿佛一条不断挣动的肉虫,在地上扭曲、挣扎,和她平日故意躺在地上撒泼、大哭的模样,几乎有着天壤之别。
男人眼底没有分毫波动:“接着说。”
靳老太哭叫:“我都说,我都说——!你放过我,不要杀我!我养了你这么多年……”
哭声震耳,断断续续的话语道出靳天成的身世,男人的眼神却没有分毫的改变,“这么说,我亲生父亲也是靳家的人?他为何要我认你们做父母?”
靳老太狼狈极了,一边忍着剧痛,一边还要动脑子去编:“当时大伯哥走了,靳家就,就只有一个男丁,所以干脆把你认作儿子养着……”
男人见她仍不肯说实话,冷冷地笑了——
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生身父母是什么人,他要的答案,不过是他并非这对夫妻的儿子而已。
靳天成很小的时候,便知道自己和靳有为是不一样的。
在农家,被视作顶梁柱的往往是长子,也更得父母的看重、弟妹的敬爱。
可偏偏靳家不同。
靳天成从有记忆起,就一直在被教“爱护弟弟”;若仅是如此,便也罢了——
他不仅要把所有好吃的、好用的让给靳有为,还得没日没夜干活。
及至娶妻,他的妻子也要被婆婆羞辱、一双儿女动辄遭到打骂。
他从小习惯了被靳老太责打、谩骂,可看到母亲这样对待宋宛如和他的儿女,便是脾气再好、再孝顺的靳天成,也无法忍受。
他反抗了,换来的是靳家所有人的敌视,可他不在乎。
他后来去从军,为的也是挣个军功,好带着妻儿脱离靳家这个阴暗的泥沼。
若是这一切都是假的,父母是假的、弟弟是假的。
这么些年,他岂不是白白辜负了宋宛如?
她为了他忍气吞声,为了他心中放不下的这个“家”委屈自己……
可这一切,都是谎言!
靳老太眼看着男人身上的气压越来越低,双眼中积蓄起来的浓浓情绪,几乎要将她扼死在原地。
她尖声喊着,试图劝服靳天成相信:“我们真的是你的二叔、二叔母!咱们是,是亲戚,是有血缘的亲戚,都是靳家人——阿,天成,你不能杀了二叔母啊!”
靳天成舔了一下嘴唇,脸上勾起一个让人头皮发麻的笑来:“哦?便是杀了,又能如何?”
……
靳天成没有杀了靳老太。
他的身世如何,男人无心去探究,左右不过是一对素未谋面、将他丢进贼窝的父母。
靳天成并不打算了解他们。
可他心底的愤怒、幼时的怨恨根本不是一下子便能排遣了的,只用近乎残忍的手段折磨了一番靳老太,随即便觉索然无味。
等男人踏出衙门的大门,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他耳边仍是老妇人哭求的声音、颠三倒四保证不再欺侮宋宛如的话,苍白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