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从睡梦里惊醒,他大口地喘息着,眼底的惊恐还没散去,他梦到曾因自己而死的那些人都血淋淋地朝他伸出手,要向他索命。
先帝冷笑着:“你这种卑贱小人,怎么配有子嗣?!”
明日就是二月二的大日子,他推病不出皇城,每日只在御书房内外走一走,虽见不到薛晚秋,但他总要让人一日三趟地去玉和宫看过她安康才能放心。
皇上身边睡着胡尔雅,她答应薛道安上堂作证,换来的是她梦寐以求的宫妃之位,皇上给了她体面,这些日子都是胡尔雅在伴驾,后宫嫔妃都受了冷落。
胡尔雅最会讨好奉承,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胡尔雅都会捏着嗓子赞他英明,可皇上却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原本以为自己喜欢薛晚秋,是喜欢她的百依百顺,但等胡尔雅长伴身侧,他才明白自己喜欢的是薛晚秋,是她温柔外表下不可屈折的内心。
薛晚秋曾问过他,他到底还剩下什么呢?
朝局分崩离析、大权旁落、亲人都死于非命,他每日辗转反侧不能入眠,他从前总觉得登上这帝王之位就能坐拥天下。
可后来他发现不是这样的。
人总是贪恋更多,欲壑难填,他蛰伏十几年才换来如今的位置,可他过得一点都不快活。
会后悔吗?
他想是不后悔的。
冷宫的长夜太难熬,司奴这个烙印是他终身耻辱,就算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走上同样的道路,只是时到今日,他难免要想,自己还能剩下什么呢?
他趿着鞋,独自做到殿外,守夜的太监还没给他披上衣服,就看廊下有内监疾奔而来:“皇上!玉和宫里传了太医,薛昭仪恐怕要生了!”
皇上衣裳都来不及穿戴整齐,趿着鞋就往玉和宫跑,玉和宫里灯火通明,婉心既要照看产房里的情况,又要打点外面的小丫头们烧水熬药,忙得分身乏术。
皇上一跨进宫门,就拽住了婉心,他紧张地搓着手:“昭仪怎么样?”
婉心红着眼眶:“昭仪这是早产,又有难产的迹象,太医都在里面了!”
“难产……难产。”皇上六神无主地愣在原地,他想到自己原先给她喝过的那些避子汤,看到产房内外匆忙奔走的奴仆,他们端出来的盆里都是血水。
“你回来!”皇上回过神,大声叫住婉心,“你进去陪她,外面朕来看着。”
“可皇上您不懂这……”
“朕找人来。”皇上颤声道,“她一个人在里面会害怕,你进去,替我……替薛家人陪陪她。”
婉心擦着眼泪,应了一声就往产房里去,她紧紧握住薛晚秋的手,用热帕子给她擦着额头上的汗,趁众人取东西的空隙,压低声音说:“姑娘……何苦这样?”
薛晚秋艰难地笑着:“若……若非如此,皇上怎么会……二姐和陆公子没有时间了,我……我横竖是活不成了的。”
“不会的。”婉心仓促地擦着眼泪,“我看皇上对姑娘上心,不会对姑娘怎么样的。”
“傻丫头。”薛晚秋抬手给她揩泪,“去母留子……我只怕皇上被逼入穷巷,连这个孩子都不肯放过。”
破晓之际,皇上和薛道安并排而立,他在原地踱步:“其实你可以进去看看。”
薛道安牵着薛松,小声说:“她不愿意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