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冷知识明珠还真不知道呢!“啊?真的吗?”
两人就这么聊开来。明珠发现这个大姐是个十分有趣的人,她博学,知道很多奇怪的冷知识,但聊起来又并不是卖弄,说话时又夹许多文绉绉的词,表情又有少女的天真,跟她认识的那些姐姐妹妹完全不同。
知夏聊到有一年,她用一个很旧的吹风机帮知春吹头发,那只吹风机已经很老了,噪音很大,从出风口甚至能看到火星,可是喻老师却不舍得买新的,说还能用,那次,知春的头发被火星子烧着了,知夏吓得半死,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从知春头上浇下来,知春哭得很大声。
明明是很危险的事,被知夏讲得却有几分趣味,有一种老电影回放的寂静和喧闹感。知春是另一个姐姐吧?那是怎样一个人?明珠在心里悄悄地琢磨了一遍,把注意点落在了很旧都不舍得换的吹风机上。
她问得很巧妙:“过去都挺穷的,老人们东西用旧了坏了都不舍得扔,都一样。”
“是啊!小时候很穷,家里孩子多,负担重,吃一次肉跟过年时似的,小时候喻老师总捡姨妈家表姐的衣服给我穿,我穿小了又给知春,知春都要气死了。”
很穷,孩子多,负担重,所以放弃了一个孩子,送一家条件好的人家,也是为孩子好,是可以原谅的,对吗?明珠这样为他们的行为开脱,也安慰自己,心里宽慰了许多。
知夏频繁提到知春,她们的姐妹感情一定很好吧!知春是个怎样的人?“知春姐姐,是个怎样的人?”明珠忍不住问。
“她啊!人长得漂亮,可能就是因为小时候没穿过新衣服,整日喊着这是童年创伤,所以现在是个购物狂,超爱买衣服,屋子里的衣柜,衣帽间都要溢出来了。你看看,这是她照片。”
知夏随手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来,正好是她和知春的合影,知春高鼻梁,深眼窝,长得有点欧美人,戴着夸张的耳饰,看上去气场强大,是个凌厉的美人。知春和知夏靠得很近,一个温婉,一个张扬,一对姐妹花。明珠想起自己,和明晖相差不过一两岁,父母又都宠着明晖,小时候两人没少打架,明里暗里没少吃亏,小妹妹明静和明珠差五岁,明珠上高中时她还在小学六年级,后来明静也读了个技校去广东打工了,一年回来一次,总觉得隔了一层,像这样亲密的姐妹照,她们竟然都没有。这样想着,明珠就自怨自艾,暗暗吃起醋来。
知夏注意到明珠脸上的表情,敏感如她,马上猜到几分,小心翼翼道:“我说这些,你是不是不爱听?”
“不是不是,我愿意听。那个,是不是还有个弟弟?他叫什么?”
知夏松了口气,知道明珠又想听,又敏感,她就尽量说得妥帖一些,把明珠想知道的那些夹带在她轻描淡写地描述里,说给她听:“知冬啊!比你小三岁,读书也还行,读了个二本,大学就谈了个女朋友,刚工作就要结婚,讨债鬼!知春很厉害,小时候经常打他。”
“你们也打架啊?”
“当然啊?哪家的孩子不打架?有一次他俩打架,妈生气了,把我们三个都用衣服架抽了一顿,你说我冤不冤。”
“她倒不偏心。”
两人又对视一笑。
秘密交换秘密。明珠也就讲讲自己,说:“我也有个弟弟,也比我小一岁,我们小时候也经常打架,我妈就很偏心,说我是姐,要让着他。”
明珠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知夏知道,当时是必定受了很多委屈,她也轻描淡写:“都是这么稀里糊涂得就长大了,老话说无不是的父母,大概也是有道理的吧!”
知夏用“无不是的父母”安慰了明珠,也安慰了自己。
这一次的见面,让姐妹俩又多了几分亲密和信任。明珠想起手头的那笔钱,想着不要坐吃山空才好,就问知夏:“姐姐,你有什么好的理财产品可以推荐吗?”
知夏知道明珠和冯家签了协议拿了一笔钱,见她知道理财,颇感欣慰,给她推荐了几个自己也买入的理财产品。
“你先了解了解,有什么不懂就问我。你很聪明,知道理财的重要,会赚钱又会理财的人,才是懂生活的人。”
明珠被知夏夸得脸红,自嘲:“可是我不会赚钱呢!”
“赚钱的途径有很多,比如你开一家私房烘培店,说不定也会很赚钱!赚钱其实是次要的,我们一定要找到自己舒适的赚钱方式,既赚了钱,又赚了快乐。不过你现在先不要考虑这些,好好养身体,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说到了钱,知夏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一则受喻老师所托,二则酒店偶遇冯父那件事,始终如鲠在喉,她得给明珠提个醒。
“明珠,我知道你生这个孩子是出于对男友的感情,但也和他们家人的支持有关系,既然与条件捆绑,那就要保护好自己,保障自己的权益。听姐姐的话,有空多去他家转转,多陪陪老人,聊一聊宝宝,男人对后代子嗣的爱,是后天才有的,如今你公公和宝宝又隔了辈,这种亲情,是要慢慢培养的,让公公和婆婆都把心放到孩子身上,有人帮衬,你将来的日子才会好过点!”
姐姐的话似有所指,特意提起建奇爸爸,明珠敏感,又想起公公和那个鱼尾裙女人,她心里一惊:“姐,你是想说什么?”
有些话又不能说破,给一个孤立无援的孕妇徒增烦恼,知夏只能轻描淡写:“就是说让你照顾好自己,多陪陪老人,将来好让老两口帮你带孩子。”
该说的都说了,养母也催明珠回家吃饭了,两人起身告辞,知夏忽然想起来:“过几天你过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礼物?”明珠不解,她的生日还有一个多月呢!
“是你真正的生日,9月28。”知夏记得很清楚,那时她刚升入初一,第一次月考就考了年级前五,她拿着试卷跑回家,打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妈妈,回到家时妈妈的房门紧闭,妈戴着一个细线帽子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表情阴郁,她的身旁,躺了一个皱皱巴巴的小人,就是明珠。一个新生命的到来并没有给那个家带来欢喜,爸坐在后院默默地抽烟,奶奶在洗碗,动静很大,把锅和碗筷碰撞出巨大声响。没有人关心知夏考了多少分。她记得那个秋天的下午,后院的黄叶落了一地。
明珠忽然想哭,又忍住了。她真实的生日像一个迷失的符号,她一直惦记和找寻着,冷不丁出现在她眼前,她觉得那么不真实,心里徒生一种荒凉和空洞之感——你看什么都可以是假的,生日都是假的,人生是被篡改的,真实的生日就像一座墓碑一样,纪录了一个生命的隐去,在许家,她是一个被抹去的人,不存在的人。而她当年还少不经事的大姐,却记得她的生日,证明她曾在那个家庭真实地存在过。
“我不要礼物。谢谢你还记得我的生日。”她几乎声带哽咽。
知夏看到她面上表情的细微变化,伸手替她捋了捋额上的一缕头发,用几秒钟凝视她,说:“妈给你也起过名字,一个很美的名字,叫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