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朝暮没意识到陆怀远在想什么,“最开始学的时候,觉得自己弹得曲子难听,就自己偷偷练,家里人都不知道。你也听过,觉得怎么样?”
“我认识的人里,没人弹琵琶比得过阿朝。”陆怀远道,“程泽也不知道你会弹琵琶吗?”
“他自然不知道。”
别说程泽不知道,就是薛彻和薛道安薛晚秋三人都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学的琵琶。
“我要是认准一件事,就会一路走到黑。”
两人跨过最后一道台阶,登上山顶,皓月当空,仿佛伸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九天弦月。
他们站在山之巅,山风卷起他们宽大的衣袖,周身都渡上月光。
“陆怀远,我喜欢你,我不觉得这很难承认。”
薛朝暮深深凝望他,缓缓道,“我知道你从小受太傅教导,或许觉得我放荡轻浮,或许也坠在苦海不可解脱,我不是胡搅蛮缠的人,但你的心意很重要。”
“我不急着问你,你想好了再说,哪怕你拒了我也没关系,咱们仍旧像从前一样,等薛家的案子结束,我就离开陆家,再也不出现在你跟前,你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娶妻生子,安稳一生。”
薛朝暮探出手,和他十指相扣,目光炽热真诚:“可是,我总觉得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陆怀远张唇想说话,薛朝暮手指抵在他唇上,阻断他的话。
“你先听我说。”她自嘲地勾着唇角,“造化弄人啊。我们,竟然成了叔嫂,伦理约束,世俗唾骂,我来去无牵挂,你却要想好,要是同我在一起,你会走上一条什么路。”
薛朝暮已经死过一次,她如今孑然一身,指摘叱骂她不在乎,清誉名声也早就看淡了。
陆怀远不一样,他有母亲,有兄长,有老师,他往前的路上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他做出的决定从来都不能由着自己。
离日出还有很久,山顶的风很急,哪怕入了春,夜里山风还是带着凉意。
薛朝暮搓着手臂找地方坐下,仰头看着月亮。
她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反而没了什么负担,抱膝盘算着怎么样审问陈秦。
他们遇到的所有的事情都似乎息息相关,但是涉身其中的人,又缺少行凶作恶的动机。
他们缺少一些关键的信息点。
陈秦很重要。
薛朝暮几乎可以确定,这个背弃薛彻的小厮,知道自己一直苦苦追逐的真相。
薛朝暮正想着,突然背后一沉,陆怀远身上罩着斗篷,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伸手把她裹紧斗篷里,下颌抵在薛朝暮发端。
他手指摩挲着薛朝暮的面颊:“你说了这么多,不想听听我怎么想的吗?”
薛朝暮咬着唇,如实说:“你要是没想好,就不要告诉我,我不想被一时冲动的话牵着走。”
天上星河转,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坐着,哪怕不说话,彼此都在无边的静谧里,摸索出难得的心安。
陆怀远从八岁起,就被迫推着往前走,命悬在刀尖,不得安枕。
薛朝暮自坠池后,在陆府谨慎小心,噩梦缠身,总也难得一个安稳觉。
但只要他们两个在一起,不管是在竹轩书房,还是在长风山顶,就能破浪乘风,把可怖的条条框框信手砍断。
这样的日子太难得,陆怀远每分每秒都不愿得过且过。
“你怎知我没想好?”
薛朝暮愕然回首,陆怀远温柔地注视着他,他等这一夜等了很久,像是早就想好了怎么把自己的字句真心捧出来,早就想好自己要许下什么样的诺言。
“我——”
突然山阶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陆怀远迅速撑地起身,他把薛朝暮挡在身后,手压在刀柄上,警惕地盯着黑暗。
“公子——快走!”
区明身上脸上溅满血,他一个空翻,抬腿踢歪从山阶下仰冲上来的流矢。
“公子!山下全是人,咱们被围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