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得伤人,非如此却不足以警醒——她想不到老四会这样愚蠢,最紧要的关头偏沉不住气。
四阿哥早已习惯听这些话,面庞甚至有些麻木,他自嘲地笑笑,“连您都不肯帮我,我还能求谁呢?”
据他所知,这阵子惠妃宜妃荣妃等人没少在皇阿玛跟前使劲,无不想帮自家儿子求个好前程,唯独德妃一言不发,没为他提过半句——有时候四阿哥真怀疑德妃的心是石头做的,就算少了十来年的抚养之恩,难道连母子之情都一并隔绝了?
德妃面容微怔,莫非他还念着这茬,以为自己是故意不帮他请封的?
无端又有些恼火,旁人看不出她脾气倒罢了,连老四也误会。德妃气道:“你当她们做些好事!你皇阿玛素来多疑,又独断专行,难道吹几句枕头风、阿谀奉承一番,他就肯听了?未免把万岁爷想得太糊涂了些!”
四阿哥淡淡道:“说来说去,总归是怕连累自个儿。”
人家是母子同心其利断金,到他这里却成了桥归桥路归路,在额娘心里,他到底是比不上十四弟的。
德妃几乎吐血,她怎生了这么个听不懂人话的逆子?
多说无益,德妃只能冷处理,“你今日心浮气躁,本宫便不留你了。只一句你须记着,佟家并非登天梯,急功近利不可取,谨言慎行才是立身之道。”
四阿哥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平静俯身施礼,扬长而去。
耳边传来清脆的瓷器落地声,想是德妃盛怒之下砸了个茶杯。
四阿哥恍若未闻,倒是云莺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乖乖,这德妃也不像传闻中那般好脾气呀——再想不到是四爷太过叛逆之故。
忽一眼瞥见有块淡青色的轻纱飘在地上,云莺只能硬着头皮拾起,“殿下,您掉了帕子。”
他都把她错认成宫女了,那自然得尽到宫女的本分才行。
四阿哥瞥见那双葱白的皓腕,嫩生生的,如菱藕一般,若是外头粗使的杂役,未免太过秀气。
他伸手接过,语气并没有太多感激,“多谢。”
皇阿哥们向来如此,当惯了天之骄子,自然目中无人。
云莺也不在意,冷不防却听见四爷开口,“你姓什么?”
只问姓氏而不问名讳,那自然出于对女子的尊重。云莺一时也来不及圆谎,只能干巴巴道:“奴婢瓜尔佳氏。”
四阿哥嗯了声,也不知起没起疑,好在只是旁若无人地回去了。
云莺想起自己还没问明白住处呢,这会子也不好进去叨扰,只能央求德妃身边的二等宫女,“挽星姐姐,您能帮我传句话么?”
挽星本不欲多管闲事,架不住她软磨硬泡——这瓜尔佳氏也不知怎么长的,竟得天独厚,给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一看,莫说男子,连自己都要酥了。
只好自认倒霉,陪着笑脸进去侍奉,顺便叫人打扫那些散落的碎瓷。
没多会儿出来,给云莺指了指西面的方向。西配殿虽不比东配殿富丽精美,但在永和宫也是数一数二的舒坦了,德妃显然将云莺视为奇货可居,没打算亏待她。
云莺千恩万谢,又殷勤示好,“姐姐,我来帮你打扫罢。”
想必德妃的气已消得差不多了,只要不靠近便没事。
挽星瞥了眼她衣袖下柔若无骨的小手,叹道:“算了,你这般金枝玉叶,回头若被瓷片给割伤了,娘娘更得怪罪。”
到底不肯让云莺去干粗活,哪怕云莺是真心实意想要帮她的忙。
云莺觉得额娘大概是误会了,这后宫里并非觉禅氏所说的那么险恶,至少她迄今为止见到的还是好人多。
世界真美好。
挽星瞅着她傻乎乎模样,唯有摇头,这种大概就是被人卖了还要帮着数钱的,娘娘选她倒是选对了。
心里反而有点惋惜,瓜尔佳这种脾性,放在寻常人家再合适不过,她将是最贤惠的妻子,最体贴的母亲,最和睦的妯娌。
可偏偏入了皇家,真真如明珠暗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