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死了小说全文番外_程卿仪绪言我要死了，我和程卿仪结婚的第七年，她跟别的男人的照片填满了我的抽屉，我握着她公司一半的股份，即便我的账户从未收到过钱也不会转让。我们最清楚对方的弱点，便用最尖锐的刀去刺探。\n1\n今天是我们结婚七周年纪念日，我要和她分开。\n我命不久矣。\n选好合适的墓地，结账时，我拨通了程卿仪的电话。\n“钱还有多久到账，我有急用。”\n“什么时候离婚，什么时候钱到账。”\n我们结婚七年，光是离婚这二字我就听了三年。\n“等钱到了，我就签字。”我深吸气，佯装镇静。\n“是么。”\n程卿仪讥讽的笑了笑，也不奇怪，我为了不独自过节，每次都是这样。\n只是因为想她了，多好笑。\n我在墓地售卖地等了快四小时，账户的余额还是没变化，不得不使用我的救命钱。\n第二天我又吐血了，一时半会止不住，我清楚再不凑点钱我的生命就会提前结束。\n想让程卿仪现身并不难，这次我直击她弱点。\n电梯到了三十六层。\n我走出电梯，就迎面撞上了身穿职业装的男人。\n“顾先生。”他轻蔑一笑，没把我放在眼中。\n我对程卿仪包养的小白脸没好脸色，“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让程卿仪来见我，要么你明天滚蛋。我有公司股份，拥有决定你去留的权利。”\n对面的男人脸色刷的变了，咬牙切齿，“你等着，卿卿不会放过你！”\n卿卿？我说怎么有点熟悉，原来是我曾经对程卿仪的称呼。如今听着这称呼真是恶心。\n刺骨剧痛传来，我强忍疼痛离开。程卿仪疼惜她的小白脸，今天一定会回来找我算账。\n下午茶时间，她回来了。怒不可遏的打翻了我刚泡好的茶水，发烫的茶水溅到了我的脚面，顿时红了起来。\n“几日不见有能耐了，还敢去公司找安远的麻烦。”\n我不紧不慢的擦掉了脚面的茶水渍，轻笑着说，“又不是第一次，你至于大惊小怪么？”\n她眼里噙着无法化解的怒火，恶狠狠的揭着我的痛楚，“安远乖巧懂事，情绪阴晴不定的你永远比不上，这些年你身边的人一一远离你是你活该。”\n“继续这样下去，你哪天死了都没有人给你收尸！”\n“啪！”\n一巴掌落下，我手心都在发麻。\n她说的没错，我确实快死了，或许真的没人给我收尸。不过问题不大，我已经买了墓地，到时候再雇个人把我埋了就行。\n“我要是死了，肯定会变成厉鬼，你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我和煦的笑着。\n骂骂吵吵这么多年，我到现在才觉得没任何意义，可能因为我就要死了。\n我把打印好的离婚协议扔给了她，“别说教我，赶快签字去民政局走程序。”\n“还有，哪天要是我真死了，你别出现在我葬礼上，会脏了我轮回路。”\n程卿仪被我扇了一巴掌，更生气了，看见离婚协议书时微微挑眉。\n“你又要耍什么把戏？”她一把拍在离婚协议书上，生怕我耍她。\n我冷笑，“不识字？股权转给你了，我净身出户。”\n也许是因为我什么都没要，她忽而心生疑虑。\n我持有的股份是婚前她转给我的，说我没有亲人，又是入赘，这是她给我的保障。\n现在要离婚了，我也快死了，所有承诺和保障都是累赘。\n受了这么久的罪，死得时候一身轻比较好。\n程卿仪毫不犹豫的签了字，“你要的钱，我晚点给你打过去，从今以后我们互不来往，生死不相干，希望你能做到。”\n她说的钱是我买墓地的钱，现在就是我的救命钱。\n“说到做到。”我故作镇静，装出比她还着急要分离的样子。\n签好字，我缓缓说道，“明天民政局见，别再让我久等。”\n对她来说，我今天的行为可能有些反常，她眼里闪过一丝担忧，却仍旧冷着脸，“这话该我说，希望你别迟到。”\n她刚走到门口，我就关了门，真希望门把她拍飞。\n“程卿仪，你现在真冷漠。”我无声的骂着。\n第二日一大早，我没等到程卿仪，却等来了她的司机。司机递来一个盒子，恭敬的说：\n“先生，小姐今天有事不能过去，她让我把这个转交给您。”\n我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个戒指，是我和程卿仪的婚戒。\n我和程卿仪在结婚后第六年正式分居，我刚从别墅搬出去，贺安远紧跟着搬了进去。不到一个月，贺安远和程卿仪同房的消息传到了我这里。\n后来，程卿仪来找过我，放低身段劝说着我。\n我不记得她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她说，“绪言，我要给安远一个名分，我们好聚好散。”\n当时我犹如五雷轰顶，强忍着耻辱和怒意，第一次冷言对她。\n我看着盒子里的婚戒，“程卿仪，你说要给他一个交代，你可记得，在我22岁时，你说会和我组建一个温暖的家。”\n我收好盒子，看着司机，“我现在和程家毫无关系，你回去转告她，让他快点忙那点破事，我没时间浪费。”\n我已经没多少时间等她了。\n程卿仪正陪着贺安远在医院，给我说要半个月后才有空，我没回，转身回了南市。\n山城已没有我牵挂的人，我爱的人曾经在南市。\n我打车去了南屏镇，那是我小时候的家，到书记家门口我呼吸都顺畅了许多，“我回来了。”\n我是个孤儿，自记事起就生活在南屏镇书记家。程卿仪说的没错，我死了的确没人替我收尸。\n因为我无父无母。\n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进去，扑鼻而来的是当年的梨花香气，我抬头看梨树，比当年更茁壮了。\n年少时的少女，经常会从院墙爬到梨树上过来找我。\n熟悉而亲切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绪言？”\n我转身，眼眶一热，“叔叔，好久不见。”\n“是啊，好久不见了。”书记看到我很激动，小时候他对我很好，看我瘦弱总是会给我留些馒头和包子，“前几天还跟小林念叨你。”\n小林叫林怀风，是我小时候最好的玩伴，后来因为我们同时喜欢上一个人而闹掰了。现在回想，实在好笑。\n2\n“想您了，回来看看，您最近身体好吗？”我竭力掩饰着眼底的难过。\n“我一切都好。”书记慈祥的盯着我，拍了拍我的肩膀，“看上去瘦了好多，那个女孩呢？”\n他说的是程卿仪，当时书记特地来参加了我们的婚礼，婚礼上我和她恩爱的黏在一起，被祝福包围。\n曾经的程卿仪，是最明媚的少女。她会背着家里人偷跑来南屏镇找我，站在那棵梨树上冲我招手，笑容明艳，“绪言，我带你出去玩。”\n我盯着梨树她曾经站的位置一阵出神，“她最近很忙，没时间过来。”\n书记信我的话，嘱咐我照顾好自己，多多爱自己，我鼻尖一酸，忍着心头酸楚找了个理由离开。\n走出铁门前，我忍不住回头看向了那棵梨树。\n我仿佛看到梨树之下，瘦弱的男生仰头看着梨树上方，不悦的说，“卿卿，你又迟到了，我每次都等你很久。”\n视线恍惚了一下，我收回目光释然的笑了笑。\n“程卿仪，这次我不再等你了。”\n3\n一周后我收到了程卿仪的信息，让我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n我在马路边上准备打车，老远就看到一个男人走了过来。\n“晦气。”我别过头没搭理。\n“顾先生。”和我这个病入膏肓的人比起来，贺安远气色不错，“听卿卿说，你们今天要去离婚？”\n我不耐烦，“怎么？急着和她办理结婚手续？”\n贺安远笑里噙着讥讽，“不，卿卿很爱我，迟早都会办理结婚手续。不过，同样是男人，我觉得你可怜，进了程家的门，到头来还是抓不住她的心。”\n“对了，我有个疑问。“贺安远走近我，一股香水味刺激的我直反胃，“你们结婚整整七年都没孩子，你是不是不行？还是说，卿卿根本没让你碰？”　\n我怒意涌上心头，直接给旁边叫嚣的男人一巴掌，“再多嘴，我还扇你。”\n我们婚后，程卿仪和我很恩爱，到哪里我们都在一起。后来，她开始长时间不回家，刚开始我还到处去找她。\n直到后来，我经常收到贺安远寄来的相片，到现在已经填满了我的抽屉。那时我才知道，我们回不去了，即便我还爱着她。\n“顾……”\n贺安远一开口，我又甩了他一巴掌。我加大了力气，他被我抽的几个踉跄跌倒在地上。\n我用力太猛，引起情绪波动，感到腹部一阵剧痛，喉咙涌上一阵阵腥甜。耳边忽地响起了程卿仪恨意的声音，“顾绪言！”\n“滚！”我捂着心口，不想把我虚弱的一面展露出来，“你再多嘴，我连你一块扇。”\n看到程卿仪暴怒的眼神，我冷漠的说，“到了就赶快去离婚，你们令我作呕。”\n比起我受的罪，扇他们几巴掌算轻了。\n“顾绪言，别逼我在最后一刻跟你吵架。”程卿仪很生气，推了我一把，顺势抬手，似是要替贺安远教训我。\n我稳住身形，她看见我嘴角渗血了。我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在这个时候没憋住。\n“你吐血了。”程卿仪眼里闪过惊慌，放下了手，伸了过来。\n我推开她，稳住了呼吸，“被你们气得怒火攻心，快死了，开心吗？”\n程卿仪朝我走来，我攥紧拳头，准备推开她，“别墨迹，赶快过去离婚。”\n我还是没力气推开她。\n因为这件事，我和程卿仪过去的时候都一言不发，离婚很快，几分钟我们就出了大门，已是陌生人。\n程卿仪把离婚证塞进了包里，我把离婚证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n“顾绪言，要不是你情绪阴晴不定，不讨人心疼，我们不至于会是现在的局面。”\n“闭嘴。”我冷漠的说，“别随便对一个陌生人指指点点。”\n她冷笑着上车。\n车窗降下，副驾座的贺安远冲我露出了赢家的笑容。\n“一对狗男女。”我直接骂出来了。\n明明那么讨厌她，可我看到我扔掉的离婚证，还是迟疑了。\n她刚才说我情绪阴晴不定，不讨人心疼。\n她总忘记曾经和我说过的话，以前，她抱着一大束粉玫瑰和我表白，大方的问，“绪言，可以做我男朋友吗？我一定会疼你一辈子。”\n我记住了她这句话，没想到她很快就忘了。也可能她对我说的根本就不是真心话。\n比如婚礼时的誓言，承诺对我不离不弃。\n“程卿仪，你真绝情。”\n4\n离完婚我回了南市，专心治病。\n“顾先生，您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没几个月能活了。”\n主治医生和我说这些，就是在宣判死刑。\n我也不难过，“我知道了。”\n医生看我很年轻，却独自在医院接受治疗，关切的问，“你家人没来么？”\n我看着病房的白墙出神，忽然想起了前些年，我离开南屏镇那时。\n程卿仪牵着我的手，“绪言，以后你不是孤身一人，我们组建一个新家。”\n我收回思绪，摇摇头，“我没有家人。”\n办理了住院手续，我收起诊断单子，到商店去买必需品，却碰上了熟人。\n“顾绪言？”我闻声抬头，是书记提到的林怀风。\n“林怀风，好久不见。”\n算算时间，我们有十年不见了，当初约好做对方的伴郎，却都失约了。\n或许因为都长大了，我们没有像以前一样充满敌意，在书记家附近的咖啡馆闲聊着。\n“你怎么独自来医院？她人呢？”林怀风疑惑的问。\n我轻笑了笑，“我和程卿仪已经离婚了，如果没意外，她很快就会再婚。”\n他惊愕的看着我。\n也是，曾经我和程卿仪那么恩爱，没人想到我们会离婚。\n我看向窗外，抿着咖啡，“有点苦。”\n“你身体哪里不舒服？”林怀风问。\n“没什么不舒服的，就是活不了多久。”我云淡风轻的样子在林怀风看来就是胡言乱语。5\n然而后一秒，林怀风忽然幽怨的指责我，“顾绪言你太过分了，离开南市不告诉我，结婚不通知我……”\n我静静地听着他埋怨我，嫌弃的给他抽了几张纸，“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没什么的。”\n我向他求和的说，“林怀风，我唯一的朋友就是你，我死的时候麻烦你把我埋进墓地。”\n林怀风这次真哭了。\n我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有天收到了程卿仪发来的微信，“你的手表在哪里买的，安远很喜欢，也想要。”\n粗话就在我嘴边了，只可惜她听不到，我索性回了两个字，“滚粗。”\n对话框显示她正在输入，我直接把她拉入了黑名单，并删除了她所有联系方式。\n林怀风提来了水果，“她知道你生病了么？”\n我把手机丢在桌子上，剥了一根香蕉，“不知道。”\n我不需要她的同情。\n程卿仪一向心高气傲，本以为离婚后我们不会再有交集。\n当晚我就接到了陌生电话。\n“顾绪言，你能不能……”\n一听是她声音，我直接挂断了电话并关机。\n程卿仪却很反常，以往大半年不和我说句话，现在隔一天换个电话打给我，我连拉黑都觉得累。\n“你有病就去看。”我忍不了了，想问候她全家。\n“别墅还有你遗留的东西，回来拿走。”程卿仪语气很不耐烦，可能因为我一直拉黑她的电话。\n“丢了吧。”我也来脾气了，不想和她好好说话，“留下说明那是垃圾，不必带走。”\n“你真这么想？”她嗓音忽然抬高。\n我忽然想到留下的东西是什么，“我一个大男人要什么公仔？”\n我无视了电话那头的咆哮，把手机砸向了墙壁摔碎，这样就清净了。\n6\n被程卿仪闹了之后，我病情恶化了，每天都要打点滴，手都肿了。\n周末，我终于有机会出去透透气。\n“顾绪言？”我脚步一顿，暗叫不妙，被医生抓住了，“冯医生，好巧啊。”\n“看时间，你马上要吃药了，现在应该在病房休息。”冯医生很负责任的说着。\n“是的。”我岔开了话茬，干脆实话实说，“不过，现在和吃药比起来，我觉得选骨灰盒比较重要。”\n冯医生的手僵了一下，脸色顿时严肃，“顾绪言，接受治疗时心态也很重要，不能有消极心理。”\n我同意她的话，“冯医生您说的对，那我先走了。我看中的那个骨灰盒款式很抢手，晚了就买不到了。”\n冯医生往前走了一步，伸手似是要留住我。一个女人下车忽然冲到了我这边。\n“她是？”\n她没理冯医生，紧紧抓住我的手腕，恨不能用眼神杀死我。\n“不认识。”我抽出手，冲冯医生笑了笑，“您放心，我买了就回来，不耽误您时间了。”\n冯医生迟疑片刻，却始终没说什么。\n我丢下程卿仪，到马路边上拦车。\n“我说你怎么会突然同意跟我离婚。”程卿仪嘲弄的笑着，“原来是找到下家了。”\n我看着她，“别反咬一口，先找好下家的是你。”\n自从程卿仪认识贺安远后，她就再也没回来过，我发高烧没力气，给她发消息让她回来，她回我，“无趣。”\n从那之后，我就再没有麻烦过她。\n“我问你呢，你和她什么时候好的？”\n她说话的语调和当初说我无趣时候一样。\n也没问题，毕竟说话的都是她。\n我平复心绪，不想因为情绪波动加重病情，“比你和贺安远早一点，跟你离婚也是为了她，现在可以滚么？”\n“顾绪言！”她咬牙切齿的喊出我的名字，模样凶狠极了。\n“别喊我名字，晦气。”我没给她留任何情面。\n程卿仪来气了，说着很难听的话，“我那时怎么没看出你是这种朝三暮四的人，因为是孤儿，没人疼没人爱，只要女人给你点关爱你就可以？”\n“顾绪言，你吃软饭真掉价！”\n我气笑了，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涌动，喉咙里又涌出了腥甜，脑子嗡嗡嗡的响。\n我想推走她，奈何使不出力气，“没错，我吃软饭掉价，谁都行，唯独你程卿仪不行。”\n声音很大引起了路人围观，程卿仪丢不起人头也不回的上了车。\n林怀风来了，扶住了我，“这是怎么了？”\n我一个劲的摇头，捂着腹部，“小林，我肚子疼，浑身都疼……”\n“你先别说话，我带你去找冯医生。”\n病发的太突然，我感觉身体好像被撕裂了，失去意识前，我紧抓着林怀风的手腕，“帮我去洪仓店把骨灰盒买回来。”\n我知道，我马上要变成一捧灰，永远睡在那个盒子里。\n7\n那次程卿仪气个半死，再没来找我。\n林怀风在多半个月后拿到了我定的骨灰盒，装在一个彩色袋子里，快要哭了，“为什么这么早就买这个东西？”\n我很满意这个骨灰盒的样子，摸了摸，“我孑然一身，不提前准备，谁又会给我准备？”\n林怀风表情愣了愣，险些没绷住情绪。\n之后，我很听冯医生的话配合治疗，就如她说的一样，身体不那么疼了，能下楼走走。\n没走几步，就感觉后背发凉，有人盯着我。我转身对来人恶语相加，“程卿仪，你没死怎么会阴魂不散？”\n她走过来，神情凝重，把我从头看到脚。\n“你又要干嘛？想吵架？”我皱了皱眉。\n她忽然凑近我，抓住我的手腕，看到了上面的字，“肝癌？”\n我看到她眼里慌了神，脸色猛地变了，我迅速抽回手，看着她惺惺作态的样子真想踹死她，就当给我陪葬。\n“你……真的生病了？”\n8\n“不关你的事。”我不想跟她好好说话。\n不过，她这次没有回怼我，反而愣愣的盯着我，唇角颤抖。\n我厌恶的皱眉，“你不当演员可惜了。”\n我转身就走，她忽然问我，“医生说要治疗多久？”\n“你别来烦我，我就能多活些时间。”\n她可能猜出我是绝症，没多久时间可活了，“我一定找最好的医生治你。”\n我回头，冷淡的笑，“你亲口说我们生死不相干，程卿仪，你怎么又不守承诺？”\n一时间，我们相视无言。\n“我是你唯一的家人。”\n听到她说这个我就来气，冷漠的看着她，“你还有脸说？你背着我跟贺安远交往，跟他上床，频繁逼我离婚时，你有想过我们是家人？”\n正好碰上了冯医生，我索性和她一起上楼，程卿仪没再跟过来。\n最近天气越来越冷，我每晚都疼的睡不着，索性去找冯医生开点止痛药。\n到楼梯口时，差点踩到人身上。看清楚才发现是程卿仪坐在台阶上，身形落寞的像公司破产一样。\n我紧了紧衣服，粗鲁的丢下一句话，“好狗不挡路。”\n她放下酒瓶站起来，“你要去哪里？我陪你。”\n我脑袋很疼，随口说，“要下地狱，你陪不？”\n程卿仪立在原地，眼神似有哀伤，又很坚定，“陪。”\n“滚！”\n我喝了句，扶着楼梯扶手慢慢下楼。\n“绪言。”程卿仪久违的这样喊我，让我感到很刺耳，“我很认真，你去哪里，我都陪着。”\n冯医生今天值班，我进去直说，“冯医生，我很疼，可以给我多开点止痛药不？”\n“我给你已经开了最大剂量了，要再加剂量，你受不了。”\n我坐下，开始讨药，“我都快死了，吃多吃少没区别。”\n冯医生还是没给我止痛药，我出去时，冯医生忽然说，“顾绪言，今天来的那个女人说是你老婆，要给你转院。”\n“前妻，没资格做决定。”\n“来医院缠着我，可能是和小情人闹矛盾了，拿我的名义让小情人珍惜她。”\n毕竟，她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对我。\n我不再多言，出去时，被门口的人拦住了，“你有完没完？”\n程卿仪急切的自证，“我让贺安远走了。”\n我绕开她，感到心很累，“又是因为我么？我在这边打扰不了你们吧？”\n9\n程卿仪像住在了医院一样，我忍不了了，把她喊进了病房。\n“你想怎样，快点说。”\n她无视我的问题，开始给我剥香蕉，“我记着你喜欢吃香蕉。”\n“闭嘴！”我拍开了她递来的香蕉，呼吸一阵急促，“你缠着我，是想让我求你放过我么？”\n程卿仪眉头跳动，她忍耐到极限了，却平缓的和我说，“没这回事，我只是想弥补你。”\n我气笑了，“以前让你多陪我一会你说无趣，现在我要死了，你在这里装模作样给谁看？”\n几十秒忽然变得漫长，她张了张嘴，却没说一个字。\n“行，我给你机会弥补我。现在马上滚出去，滚得远远的，在我死之前不想见到你。”我推开她，“死了也不想再见你。”\n“绪言，别说的这么绝情。”程卿仪声音颤抖，热泪滴在我手上。\n太难得了，竟然能再次看到高傲的程卿仪为我掉眼泪。\n上次程卿仪哭，是我们第一次发生争执，她和我说分手，我同意了，她忽然慌了神，“绪言，你别不要我。”\n程卿仪，记住是你先不要我。\n“出去。”我用力推开她，顺势躺下翻过了身。\n明媚如光的少女，永远留在了从前的南市。我最喜欢年少的她，而不是现在的她，更不是让我失望到绝望的程总。\n我们再也回不去，不是因为我命不久矣。\n程卿仪从没受过这种气，捡起了地上的香蕉，“我马上走，你等下想吃点什么，我给你送。”\n我喉咙苦涩，说不出话。\n也不想和她多说什么。\n时间一晃又过了一个月。\n这天是我生日，程卿仪消失了一整天，这是我认为最好的生日礼物。\n我打完点滴，刚吃了颗止痛药准备睡会。\n门被推开了。\n“绪言，生日快乐。”程卿仪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双手抱着一个很丑的蛋糕。\n上面写着两个歪歪扭扭的丑字：绪言。\n我靠着枕头，看着她，平静的说，“我不过生日。”\n病房灯被我关了，房间一片昏暗，我淡漠的说，“你和贺安远在一起后，每年生日都是我一人，连一句你的祝福都没有，你甚至和贺安远在国外游玩。”\n我觉得好笑至极，“是我舔着脸找你是吗？”\n我看向窗外，月光皎洁，“你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在乎你的祝福，是因为你记不起我们离开南市后，我就只有你了。”\n是我忽略了，她的人生中会有很多人。\n程卿仪愣在原地，蛋糕没拿稳掉在了地上，摔成了一坨。\n“你知道我为什么总说你记性不好么？因为你总是转头就忘记对我的所有承诺。你还记得我成人礼的愿望么？”\n程卿仪摇摇头。\n我一点都不意外，“那天，你带我去ktv给我举办生日宴，送了戒指。我许了愿，想和你组建一个新家。”\n“程卿仪，我很后悔。”我强忍着心里的酸涩，“我今天的愿望，回到从前，你问我名字那时，我会直接离开。”\n10\n时间久了，程卿仪和林怀风难免遇上，他们似乎在说什么，我在病房里听不清楚。\n“医生说绪言病情恶化严重，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n程卿仪声音毫无波澜，“嗯，知道了。”\n要死在冬天了。\n我慢慢爬起来，很缓慢的进入洗手间，手撑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很苍白。\n我对着镜子笑了笑，非常难看。\n我赶快收了笑，把头上的假发扶正，喃喃自语，“我以为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却还是会害怕。”\n和冯医生说的一样，我病情恶化，当晚就进了抢救室，那种痛苦远超了我的承受能力。\n后半夜，麻醉效果散了，我醒了。看到林怀风坐在床边，无力的说，“小林，我不想治了。”\n“不行。”我没注意到程卿仪坐在旁边，“冯医生说你现在身体有点差，等你身体好点就再做手术。”\n我不想和她吵，“然后呢？做了手术就能好吗？就不会疼了吗？”\n“至少…还能坚持一段时间。”程卿仪声音逐渐小了。\n我听懂她的意思。\n还得继续受罪。\n过了几天，我身体稍微好点了，我去找了冯医生，“冯医生，我要办出院手续。”\n程卿仪紧跟着进来，拦住我，“你在说什么？”\n我绕开她，“你记住，我们已经离婚了，我的任何事都跟你无关。”\n她嘴巴哆嗦，难得没有反驳我，只是盯着我，“绪言，我……”\n我很火大，“你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话？因为你的一己私欲就想让我听你的。那你呢？你一次次伤害我，可曾问过我疼不疼？别对一个命不久矣的人那么苛刻。”\n我冷漠的瞥了眼，“否则我让你死我前面。”\n程卿仪好似早就看开了，“你让我怎样，我都愿意。”\n这话让我恶心，“遇到你算我倒霉，我都要死了，你放过我吧。”\n程卿仪低估了我对她的厌恶，神情悲怆，终是转身离开了。\n之后接连几天都没有来，我觉得空气都新鲜了许多，看着窗外的美好天气，我真的好想再活一段时间。\n我没想到，几天后她又出现了。\n“你到底想怎样？”我冷着脸。\n“书记给我发了消息，说他想来看你。”\n我惊讶她的如此不要脸，拿起手边的东西扔她，“你和他说的？”\n“我没有说，上次书记看到你穿着病号服在花园里，就去问了医生，才得知你生病的事情。”\n我心里堵得慌。\n“我去看他。”我确实放不下书记。\n冯医生酌情批准，我坐上了车，程卿仪就坐在车前面，我赶她，她有一万种理由赖着。\n到书记家门口，我忽然没有刚才的洒脱，不知如何跟书记说。书记，像我父亲一样的人。\n“我陪你。”程卿仪走过来，走到我身侧，紧握着我的手。\n我想起曾经，我们偷偷约会被她父母撞见，她就像现在一样紧握着我的手，坚定的说，“我陪你。”\n她曾经不顾家人反对要和我结婚，甚至为了我与家人断了联系。\n某天，我问她，“以后会不会后悔？”\n“只要和你相关的事，我从不后悔。”\n隔年我们结婚时，没有亲人的陪伴与祝福，只有极个别朋友陪着我们。\n但那天，我感到很幸福。\n回首过往，没有哪天能比得上那天。\n我确实没有做好准备见书记，缓缓走了进去。\n她安静的跟上我。\n“梨树长这么高了啊。”程卿仪轻声说，“绪言，你记得……”\n我不愿与她回想过往的点滴，“都不记得，估计要等死的时候看走马灯才能有点印象。”\n她沉默了，我收回目光时瞥见她泪水在眼眶打转。\n11\n体力不支，我只能坐在旁边的长椅上。\n坐在熟悉的地方，我感到心里很踏实。\n书记来了，看到我的一瞬间就哽咽了，“绪言你这孩子，你…你上次来怎么没告诉我。”\n他关切的语气一如当年，当年我笑着走向他，而如今，我已没有力气，“怕您担心。”\n书记慈爱的凝视着我，脸上在笑，眼里噙着泪花。我看着他，有一种真切的感觉，我很快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n再也见不到书记，见不到林怀风，见不到……程卿仪。\n我巴不得见不到程卿仪，可我不舍书记和林怀风。\n书记坐在我旁边，和我说着南屏镇最近发生的事情，又说起以前的事情，后来，我身体疼的坐不住了，程卿仪礼貌的提醒书记，“书记，绪言该回了。”\n“嗯，嗯。”书记不舍的送我到车上，我看到他在偷偷地抹泪。\n返回时坐的程卿仪的车，她扶着我到副驾座，我执意要做后座，她也就没有勉强。\n我几乎躺在后座上，风从车窗里透进来，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我忽然很想聊聊天，“程卿仪，我们是不是很久没拍照了？”\n“我记得你说你不喜欢拍照，说很无聊。”我平静的说，\n“原来你不是不喜欢，而是不喜欢和我拍照。你和贺安远去了很多地方，有我向往的雪山，有我想去的海边…你明明笑得很明媚，怎么一回家就对我冷着脸。”\n程卿仪握着方向盘的手在颤抖，车子有点晃。\n“你们甜蜜相拥，你垫着脚吻他额头，他搂着你躺在床上。程卿仪，我们连孩子都没有。”\n“孩子……”\n程卿仪忽然歪歪扭扭的停下车，低垂着头。\n“贺安远那次和我说，我们结婚七年连孩子都没有。”我长出了一口气，“你总是和他在一起，我们怎么会有孩子。”\n程卿仪忽然回头，哽咽着，“其实我们有过……”\n我打断了她的话，“不必多说什么。”\n“程卿仪，你做事如此绝情，你才该死。”我下了车，头也不回的进了医院。\n12\n当晚我又发高烧了，陷入了昏迷，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握着我的手，耳边时不时传来声音。\n视线模糊，看不清，身体疼的厉害，听不清声音。\n“绪言，求求你别丢下我。”\n是程卿仪的声音，好像哭了，怎么和小林一样爱哭。\n慢慢的我意识模糊，我好像看到了走马灯，但很快就消失了，我觉得我还能活。\n立冬了，南市温度骤降，我病情彻底恶化。\n程卿仪和林怀风每天都守着我，和插着各种仪器的我说话。\n“绪言，书记来过，他怪我没有照顾好你。”\n“对不起，绪言，是我错了。”\n她哭的泣不成声。\n我更疼了。\n“绪言，求求你睁开眼，我以后会一直陪着你，请再给我一次机会。”\n我感到心脏似乎停了，不一会又恢复了跳动，我艰难的睁眼，“程卿仪，我就要死了，就当我求你了，求你放过我。”\n她不管我说什么，紧紧握着我的手，我抽不出手，“我们曾经的感情被无数人羡慕，却也到了互相厌恶的地步。”\n“曾经我以为我们不会经历七年之痒，你却连七年都等不到，就和贺安远勾搭上了，你是不是觉得在外面养个小白脸很有成就感。”\n我呼吸急促，无法控制眼泪流下，“程卿仪，我见过你最爱我的样子，你爱与不爱，真的很明显。”\n“我理解你，你看我的脸这么多年，怎能不厌。”\n“不必想着弥补我，我活着死了都不会原谅你。”\n13\n我拒绝了最后的手术治疗，在南市的寒天出院了，用仅剩的钱在墓地附近租了个房子。\n林怀风搬了过来，他很疑惑，“为什么要住这里？”\n“离墓地近，方便你把我埋了。”我笑说。\n程卿仪每天都会来，只是在院门口站站，从不进来。有时候会带些东西，我看都没看。\n偶尔能正面撞上她，我告诉她，“别假惺惺了，有人给我送葬。”\n她执拗的不听，一直跟在我身后。\n“以前我喜欢跟在你身后踩你的影子。”我感到剧烈的晕眩，坐下来，“没想到你也会像个牛皮糖粘着我。”\n她静静地坐在我身侧。\n“程卿仪，你走吧。”\n程卿仪啜泣一声，她又要哭了。我赶快挡住她的眼睛，“你的员工知道程总这么爱哭吗？”\n我忽然想起，以前我挡住她眼睛的时候，她会笑着抓过我的手亲一口，“绪言，爱你哟。”\n我闭上眼睛，听不清她在哭还是在笑，“绪言，爱你哟。”\n程卿仪，这次，我不信你了。\n半个月后，南市的初雪降临。\n我让林怀风扶我出门，林怀风不肯同意，我重复着说，他才肯带我出去。\n院门口，他惊讶，“真是稀奇，程卿仪居然没来。”\n“我让她去北市把我的东西寄过来，她今天来不了。”\n“什么东西？”林怀风好奇。\n我也没有隐瞒，“戒指。”\n走到前段时间和程卿仪聊天的地方，我忽然感到浑身一阵轻松，呼吸也顺畅了许多。\n我就要死了。\n“小林。”我笑着问他，“你知道我最后悔什么吗？”\n“是不是和程卿仪结婚？”他试探着回答。\n“是我们当时一起爱上程卿仪，我们还闹了矛盾。”\n我仰头看着飘雪，“那时候天真的以为爱能胜过一切，直到现在才明白爱是最没用的。”\n“可我一直都想不到最重要的什么。”我闭上眼睛，把世界提前藏进黑暗，“小林，我怕黑……”\n林怀风赶快扶着我，“顾绪言，你撑住。”\n也许他从未接触过死亡，他不知如何才能留住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喊着我的名字，一个大男人又哭个不停。\n“你故意支走了程卿仪，对吗？你不想让她送你最后一程。”\n我无力的点头，“嗯，我其实不在乎戒指，关于她的一切我都不在乎，我只是想找个理由让她离开我最后的清净。小林，答应我，别告诉她我的埋葬之地。”\n我想走之后，我的世界也是清净的。\n“小林，希望你以后幸福，连带着我的那份。”\n雪花落在我的脸上，却没有融化，我最后笑了笑，“我好像不疼了。”\n“顾绪言！”\n程卿仪歇斯底里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没力气回头。\n也可能是我幻听了。\n我眼睛睁开了一个缝隙，看着漫天雪花，好像回到了过去。\n我看到玫瑰花雨落下，我被人引导着往前走，花瓣聚集的地方，程卿仪温柔的抱着一束捧花。\n“绪言，我做好准备嫁你了。”\n我摇头。\n视线模糊，心脏一阵抽搐，那是我在这个世界感受到的最后的疼痛。\n我的生命永远停止在了南市的初雪天，最终住进了我早已买好的墓地里。\n程卿仪视角。\n“绪言，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吗？”\n遗照里少年笑颜如沐春风，干净明朗，让我情不自禁想起，我们刚恋爱时，他总爱笑。\n现在连再见都无法实现。\n“你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也是。”我跪在遗照前，“我不知道那笔钱你用来买了墓地…为什么最后要留在南市，离我那么远。”\n我想你的时候，该去哪里找你。\n“我才知道，你让我去找戒指是为了赶我走，连让我见你最后一面的机会都不留下。林怀风做到了，关于你的一切，他都不告诉我，我只能偷偷来你的灵堂。”\n好讽刺啊，以前你喊我回家，我每次都不耐烦的说无趣，现在我想找你，还要偷着来。\n“绪言，我也曾经是你的家人。”\n我经历了无法重逢的离别，尝到了心痛到无法呼吸的感觉，可这些不能及你承受的万分之一，\n“我最近闭眼就做梦，想起了被我忘记的承诺，我其实很爱你，我却接受了别人的爱。绪言，我一直爱着你，可我，怎么会忘了……”\n“为什么要等你永远离开了，我才能意识到我一直爱着你，才想起来，你是我这一生的珍爱。”\n“绪言，我想你了，好想好想你，是我忘了你怕黑怕疼，我一想起来就准备来陪你，你别再赶我走。”\n“绪言，这是最后一次请求你，你来我的梦里，带我一起。”\n我后知后觉的摇摇头，“是我有愧于你，不用麻烦你来我梦里，我自己来找你。”\n你曾经以为爱胜过一切，我想说，是相爱胜过一切。\n（全文完） 我要死了程卿仪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