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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娘的风水学（第4页）

场院里，夕阳的余晖透过树木的枝叶，把一座座房舍涂得金黄金黄。

卖黄豆

来喜十三岁那年，爹过世了，从此，他和娘相依为命。上山砍柴挖药，下地拾麦种豆，他想着法儿给自己挣钱交学费、买文具，给家里买油买盐，给母亲买常吃的药。

秋庄稼收完后，村里心眼活的人，有的在田间地头拣拾遗落的玉米和黄豆，有的挖老鼠洞，把掏到的粮食拿到市场上卖或换豆腐吃。来喜也扛着铁锨，在十亩坪的田埂上寻找着老鼠洞。他挖开几个大小不同的洞，里面真的藏着苞谷、黄豆、小麦，有干的，有湿的，有发了芽的，也有发霉的，还夹杂着不少的豆荚。掏了两大晌时间，把掏出来的粮食拿回家，取出草席，晒在场院里，然后吹净、晒干，仅黄豆竟足足有两斗多。他心里似蜜样甜。

大伯看到了，夸赞来喜：真行！这些黄豆如果都卖了，一定能挣十几元钱哩。大伯挖老鼠洞有经验，他看洞旁土堆多少，就能知道洞的大小。

他每年都能掏着，脚上穿的黄胶鞋，都是掏老鼠洞的粮食换钱买的。

初冬，镇上逢集了，来喜背上那两斗黄豆去赶集。他想着把黄豆卖了给自己买一支钢笔、一本《唐宋诗词新译》，给娘买二尺条绒布做鞋面，赶下雪天了，好让娘和他都有新棉窝窝穿。脚暖和了，娘就误不了工，他也不耽误上学。

家在山坳里，距离镇上十多公里路。开始把黄豆扛在肩上，来喜没觉得重，但越扛越沉，他咬牙坚持着，在心里为自己加油鼓劲：等把豆子卖了，好好地喝碗醪糟、吃个烧饼。就这样，他咬紧牙关背着那两斗黄豆，好不容易走到了镇上。

粮食市场上人真多，苞谷、小麦、黄豆、小豆、麸皮……卖啥的都有。

来喜找了个空位，解开口袋，亮出黄豆。有买主手拿口袋走过来，抓了一把黄豆，在手上搓了搓，问：三毛钱卖吗？

少了吧，四毛钱，人家都卖四毛五哩。来喜说。

那人似笑非笑地转过身走了，也没再还价。

来喜向四周看了看，见市场上黄豆并不多，心想，今儿个一定能卖个好价钱，就不急了。

太阳慢慢地偏西了，一个又一个的买主，从来喜面前走过，但都没有要买的意思。来喜心里就开始打鼓，他想便宜点，早点卖完了事。过了一会儿，一位老者赶过来蹲下身子，认真地把来喜面前的豆子翻了翻，问他要多钱？他说：别人家的要四毛钱，俺要三毛五，少点。

不行，老者说，你这豆子，还要那么多钱？你自己应该知道你是啥豆子。

啥豆子？好着哩！来喜不服气。

那人从旁边一位卖豆子的人的口袋里抓了一把黄豆，又抓了一把来喜口袋里的黄豆，放在一起比，只见来喜的豆子颗粒小，颜色不光亮，还带有土色，而人家的豆子颗粒金灿灿的。来喜没话说了，就乞求老者：行，少点钱卖给你。老者头一摇，低声给来喜说，你这豆子我千万不敢要，是从老鼠洞里掏出来的，你家是山里的吧？

是！来喜点了点头。

别卖了，背回家去，炒熟了，给猪当饲料吃。

为啥？来喜吃惊地问道。

去年，我贪图便宜买了你们山里人从老鼠洞里掏的黄豆，做成豆腐，有人吃后，得了传染病，害了不少人。我也没有证实，但我心里过意不去，把豆腐坊关了很长时间。现在我再也不买这些来路不正的黄豆了。

是吗？来喜迟疑地看着对方。老者面目和善，说得很认真。来喜把口袋口捏住，尽量不让他再看了。他想着老者的话，咋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他把口袋口用绳子绑住，换了个地方，想再打开口袋，却没了勇气。市场上的人越来越少了，来喜心里如乱麻一团，不知该咋办。纠结了半天后，就想着快点离开市场，把豆子背回去，娘会有办法的。

这时，来喜的肚子已在咕噜噜地叫了。他拿出身上仅有的钱，买了个烧饼，就背起黄豆往回走。

走出街踏上回家的山路，他感觉自己的腿都软了，一步都迈不前去，就坐下来，歇了一会儿。豆子没卖了，想买的一切都落空了，他想着想着，就伤心地掉下了眼泪。

月亮爬上了天空，来喜背着那两斗黄豆回到了村庄。大伯见他没有卖掉，就笑话他：老实疙瘩就知道念书。其实没事，少卖点钱，有人要哩，那些做豆腐的人，管不了那么多，只要有钱赚就行。

娘没有说话，伸手抚摸着儿子被汗水浸湿的头发，问：“饿了吧？快吃饭！”

“娘，有人说了，把黄豆炒了喂猪行。你就炒了吧！”娘没有吭声，来喜也就睡觉了。

天亮时，来喜匆匆地往学校赶去。

腊月二十了，村里人都在做过年用的豆腐。娘借了大伯家一斗黄豆，在家做豆腐。来喜就想起了那两斗黄豆，问娘。娘说，我把那黄豆都埋进粪堆沤肥了，等开春了施到地里去。

黄豆炒了，能喂猪啊！来喜重复着那位老者的话。

猪肉也是给人吃的啊！咱过去不知道那老鼠洞里的粮食不干净，现在知道了，就不能再干那害人的事。娘的话很坚决。

山里的家

在城南客运汽车站，我终于找到了上塬的班车。乘客们拥挤着，我在人群中用了很大力气，才挤上客车。车子在坑坑洼洼的公路上前行，中午时分才停在街镇上。我下了车，买好娘爱吃的麻花、油糕、水果，就向我山里的家走去。

村庄挂在山腰上，距镇上十几公里。过了稠水河，路缠着山梁，弯弯曲曲，长满了荆棘。我走了不大会儿，就气喘吁吁了。

我在城里工作，每次回家都要带上我的朋友们。他们都未走过崎岖的山路，个个小心翼翼，遇到险要处，就手挽着手相互搀扶着。到了山梁之上，仰望着蓝天、白云，朋友们吹着口哨，尖叫着，狂欢着。

娘站在我家场院边，笑盈盈地走过来，拉过一个一个的手，招呼他们坐到上房里。上房中间的小方桌上已摆满了水果。娘又匆忙进了灶房，升腾的炊烟告诉我，娘在给朋友们变着花样做她拿手的饭菜，擀黏面、烙油馍……

住在我家后边平台上的大伯，儿女都买房进城住了，他就是不肯离开老家，执着地守着几亩地，一茬又一茬地精心耕种着。见我回来了，他赶忙从地里割下鲜生生的青菜送到我家，和我说着今年庄稼的长势，满心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