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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他一下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
德拉科放慢脚步,用手指了指那束的玫瑰。
“喔……”哈利微微垂下眼睛,轻轻地,像是不敢再多说什么似的,应了一句“嗯”。
街道上隐隐约约弥漫着迷迭香微辛的味道,不知是从哪家厨房里飘散出来的。哈利静静踏着每一步,手里握着来自于那个男孩的玫瑰。他不禁用拇指摩挲了几下那已经去了尖刺的花茎,并在这时捕捉到一丝奇异的、近似于“陌生”感受——对于德拉科,对于城市,甚至对于他自己。
其中,城市是最容易理解的一部分。
酒桶中各种各样的花,沿街赭红与烙黄颜色的墙,任何东西、任何人,哪怕是铁匠铺前端着水盆走过的帮工孩子,“咯咯咯”拍打翅膀跑过的老母鸡,都因为有城门守护而完完全全饱满、平和了起来。他在荒原、田野和森林这些与自然紧密相连的地方持续旅行了太久,以至于忘记了——根本没料到这个世界还可以这样生机勃勃,充满不同的声音,呼喊、交谈与欢笑。
墙上贴着城郊机械工厂的招聘信息,让他记起十九世纪本身也没离现代太远。只不过,或许由于是“童话”,又或许是四下五彩缤纷的色调,哈利感受到不是拥挤或吵闹——绝对不是萨里城镇高峰期的那种吵闹——而是一种闲适的、微微发烫的,却又因为秋风飞过而变得尤其轻盈和清爽、不多不少的一种鲜活。
而在这片鲜活之中,德拉科正走在他身旁——不是前面,不是后面,是恰恰好的并肩。
这,便是那更为复杂的陌生感。
两人此时并没有牵手,考虑到这个举动有点过于引人注目。哈利冷不丁想到森林里那两个女孩,想到他们究竟是为什么才住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去的。临月湾的中心是座尖顶教堂,老远远就能望见,而街坊里的男女老少都耳熟能详《创世记》十九和《利未记》十八。
但哈利并不介意这个。因为即使是在这个距离,他也能感受到德拉科的体温——体温,或是一种隐形的、在两人手臂与手臂、肩膀与肩膀之间浮动的气氛。他们挨得很近,伸手便能碰到彼此,手指、袖角、摇摇晃晃的亚麻布包……
“等一下。”
哈利停了下来。德拉科面露疑惑。
手中的玫瑰静静开着,黑发男孩把它们看了看,抬起一只手,像是要去摘花瓣,又一副实在舍不得的样子,转而揪下一片心形草。
“你在做什么?”德拉科问他,微微皱起了眉头。在他看来,破坏刚刚到手的礼物多半是一件令人惊诧且极具挑衅意味的事情。
“抱歉……”哈利讪讪笑了一下。
他拉开随身的小包,取出咒语书,将那片绿油油的心形草叶平平整整夹在了两片书页间。
“这样它会留得更久一些。”哈利这么说着,细细做完一切,抬起头来,就见德拉科怔怔注视着他。那双浅灰色的眼睛宛如雨后的云雾,在被风吹薄后慢慢、慢慢透出背后的光。
哈利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收起书本,小声说了一句“走啦”,在拐角择道向北的地方,感到身边的人又挨近了一些。
是的,哈利在重新认识“德拉科”。
从老柳树下的第一面起,这个循环便开始了。陌生的“敌人”,熟悉的朋友,现在又是陌生的……明目张胆地、青涩又忐忑地喜欢着彼此的人。他从不知道对方是会送花的那种男孩,没想过他的吻那么笨拙。至于自己……哈利觉得,他从不知晓喜欢一个人可以是这样的。
像是秋日的枫叶,被风轻轻一吹便能红透。
那些始终亮丽的色彩,从初遇开始便朦朦胧胧存在的东西,忽然变得顺理成章——入睡之前的斗争、心里原以为打好的小算盘,都在见到这个人的每一眼碎得七零八落。
而这趟旅行就此变了意味。
穿过那些小巷,让过几个乱跑的孩子,他们终于找到了那家有着黑色木门和红色砖墙的旅店。不幸的是,柜台前的老板娘将将见到客人进门,便懒洋洋地宣告房间已满。
“哥本哈根来了许多学生,”那个长得像仓鼠一样的妇人说,“再过两天才走呢!”
哈利感到有些失望。就算他们已经习惯了寻找借宿的人家,就算现在怎么都不缺食物了,谁又不想在长途旅行后安安稳稳睡个好觉呢?
在乡间找地方借宿是一回事,在城市里又是另一回事。两个男孩随即站在旅店跟前,目光追随路上跑过的马车,一筹莫展。
这时,一个年轻女人从背后的门里走了出来。她裙子很旧,步伐匆匆忙忙,却在看见两个男孩的那刻停下了脚步,眨眨眼睛。
“第一天来?”她问。
“啊……是。”哈利缓缓回答,被她肩上一只歪着头的金丝鸟吸引了注意力。
女人打量了他们几眼,像是在判断两人的来路,过不了多久便说:“我听见旅店里的对话了,真是恼人……让我带你们去一对好心夫妇那里吧,他们总是愿意帮助别人。”
哈利眼睛亮了一下。
他刚要开口说好,扭头却见德拉科正以警惕的目光看着这个陌生人。那只黄色的小鸟注意到了这点,从女人肩上飞起来,在她脑袋盘旋起来,对着德拉科喊叫:“吱!她说的是实话!吱吱!好心夫妇!是好人!”
德拉科拧起了眉头,似乎在想陌生小鸟和陌生人类的话究竟哪个更可信一些……
女人等待着他们的答复,同时不停瞥着街尾,像是要急着去哪里或者见什么人。哈利和德拉科交换了几个眼神,后者像是进行了好一番思想斗争,最终半信半疑点了点头。金丝鸟看上去十分高兴,扇扇翅膀又飞高了一些,唱起轻快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