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旧迎新的除夕夜晚,格外热闹,皇兴城里灯火通明,夜火阑珊,如白天一般,每个人脸上洋溢着喜悦和期待。漫天大雪,却落不尽大家的心情。
除夕守岁风俗一直延续至今,一大家子围坐一起,说说笑笑,吃吃喝喝,一整夜不睡,迎接新年的到来,那是珍惜光阴、对岁月的留恋,更是为长辈祈福,延长寿命的期盼与希望。
除夕夜宴,是除夕那天的重头戏,宫里的夜宴比民间繁杂的多,也隆重的多。王侯、出嫁的长公主皆一家子入宫赴宴,外加宫里的妃嫔皇嗣,一起在千禧宫设夜宴。也唯有这一次,妃嫔能见皇帝以外的王侯、驸马。除夕夜宴,从大年三十的酉时举行至大年初一子时末,漫漫长夜,歌舞不断,说笑不断。每当这个时候,皇家的家才算家。
千禧宫正殿里彩绸挂满,相交的彩绸之间镶着一颗硕大圆润的夜明珠,拢共镶着上百颗夜明珠,将整个殿宇照着如白天一般明亮。
酉时尚未到,众人陆陆续续赶到千禧宫正殿,各自坐着,或是与旁人小声闲聊。没多久,众人都到了,唯独帝后及两宫太后未至,众人皆等着,等到他们驾临。
酉时钟声一敲响,帝后驾临至千禧宫,“皇上驾到——皇后娘娘到——”
正殿里众人行大礼,等待帝后一同到正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声请安声响彻整座殿宇,一声接着一声,井然有序的样子,直到帝后行至正殿,坐在主位上,秦之羽免了礼又赐座,声音才停止,随之而来的钗环叮铃声、凌乱的脚步声亦络绎不绝。
苏婉瑛在初入殿时便褪下斗篷,穿着一身大红拖地长袄,用金丝银线勾勒出展翅凤凰,与她身份极符,尊贵非常,长发绾成九乎鬟,鬟上镶着各色水晶,夜明珠的光照在水晶上,折射出七彩,照得整个殿宇愈发美轮美奂,今天的她格外明艳照人,让人移不开眼,贵为皇后,更让人仰慕。而秦之羽则穿着一身藏青云纹团龙大氅,里面一件夹袄,头上插一银冠,用一支玉簪固定着,似平常人家的公子哥,又或者是一大家子的大家长,并没有显出皇帝的威严与尊贵。夫妻两一个华丽,一个朴素,却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
等众人落座,秦之羽笑着说:“方才有宫人来报,两宫太后并着太妃们在慈宁宫围炉守岁,不过来了,如此宴会便开始罢。”
少了太后及太妃,气氛一下子活络起来,众人称是后,开始吃吃喝喝,叙着闲话,菜一道道上来,酒一杯杯敬着,殿中央舞女们翩然起舞,丝竹管弦声悠悠响起。
帝后坐于正位,下首左侧坐着王侯、长公主,右侧坐着众妃嫔。原本皇嗣也该列席,只如今大家都小,便没有列席。
宴会还没到高潮,只见仙玉长公主起身,举着酒杯看向苏婉瑛,“皇嫂,这一杯仙玉敬你,今儿个皇嫂最美了。”
众位长公主皆笑,苏婉瑛微微举酒杯,“多谢皇妹了,皇妹这张嘴啊,才最甜呢。”顿一顿,“只是这酒,得明年才喝了。”仙玉长公主未出嫁前和苏婉瑛关系不错,两人常有来往,待她出嫁以后两人也常互通信件,直到苏婉瑛成了皇后,两人的往来也少了许多。因此苏婉瑛和她说话并没有多大的客套与生疏,到底是熟稔的人。
仙玉长公主微微摇头,旁人还以为她不满苏婉瑛不喝这酒,正纳闷,却见她一口喝了酒,旋即说:“这酒却不需等到明年,等皇嫂生下皇子公主,那可不就能喝了,我可等着皇子公主的满月酒呢。”
众人皆掩帕而笑,倒弄得苏婉瑛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秦之羽见苏婉瑛有些不好意思,替她解围,眼里满是玩笑,“你皇兄这儿不敬酒,却先敬你皇嫂,这也罢了。还说起这个了,如此你这个姑姑可要备一份厚礼呢,这可不能省啊。”
仙玉长公主今儿个高兴,一口应下,“既然皇兄讨了,那我这个姑姑必然要给一份厚礼的,”微微蹙眉,一瞬又轻笑出声:“只是呀,这份儿礼说好是给小侄子侄女的,可不是给你们夫妻两的啊。”
先帝的子嗣中静玉长公主最大,规矩最重,听了这话,免不了轻斥她,拉着她的衣袖,“愈发胡言乱语了,快坐下吧。”
秦之羽倒没在意这话里的夫妻二字,直接笑着应。而苏婉瑛却神色一暗,终究没说什么。仙玉长公主只嘿嘿一笑,坐下了。
既然提到了苏婉瑛的孕事,王侯王妃们皆纷纷站起来恭贺皇后,愿她生下皇子,延绵江山。苏婉瑛皆一一谢过,只轮到睿王单独上前时,眼神一暗,微微测过脸,对他的说辞她很不想听,却不得不听,垂下眼眸,待他说完,只说了多谢睿王四字。虽是四字,但她却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说出来的。
待睿王退下,接着又是长公主们,虽然这只是个形式,但这个形式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得的,恐怕世上也就皇后能得了,如此庞大的祝福和恭贺。
酒过三巡,元玉长公主见对面的妃嫔们尚在说笑,又觉得宴会没意思,便说:“往年除夕夜宴,妃嫔们可以表演才艺,也可以游戏,怎么今儿,各位娘娘嫔主没有才艺准备吗?”
此话一出,妃嫔们面面相觑,这个她们真的不知道,也唯有方淑妃和陈妃知道,因着她们是王府侧妃,前些年过除夕王爷王妃带她们入宫参加过夜宴,知道众妃嫔可以在夜宴上无拘无束,不必顾忌其他人的身份,才艺游戏皆可。但帝后未曾提及此事也就没准备才艺,而她们也不会告诉其他人。而秦之羽却是蹙眉不愿意的,自己的妾侍当众歌舞以娱宾客,实在是不妥当,尤其是当着王侯的面。但这个皇室不成文的规定还是在的,也不能说元玉长公主说错了。
苏婉瑛见秦之羽看向自己,便知道他是要自己说了,可自己该如何说,难以措辞,思索再三,只能将这事推到自己头上,“皇姐,都是我的不是,年前要准备的事情太多,忙忘了,没将这事告诉她们,因此她们并不知道,也没有准备才艺。”
“弟妹也别这么说,你如今有着身子,合该好好养着,却听说你这个月都挺忙的,忘了也无事的。”元玉长公主一听,便猜到了必然是皇上不愿自己的妾侍们当众歌舞以娱宾客才说的托辞,便也不再提这事,又一想,“那游戏呢?宫里的歌舞实在看的没劲,腻了,弟妹可准备了有新鲜的?”
方笙漾是知道的,不仅妃嫔才艺没准备,连乐妓的歌舞也没有准备新鲜的,必然会让苏婉瑛犯难,而元玉长公主也并不是很好说话的主,若苏婉瑛说没有,指不定下了宴会私下会怎么说呢。见苏婉瑛笑容凝固在那里,而皇上也没有帮衬的意思,只顾着自己饮酒,遂开口道:“长公主,歌舞不尽兴,可以游戏,击鼓传花或者是投壶皆可。”
元玉长公主问的是皇后,却见一个妃嫔答话,凤眼一瞥,看向方笙漾,见她坐在头等桌,却不知道她是谁,只觉得她身份不低,但这样一来她反倒无所顾忌了,谁都知道如今皇帝最宠爱皇后的亲妹妹,但凭她的位分还不能够坐头等桌,话语里多是不满,不满对面的人插嘴,“你是谁?”
众妃嫔心里暗笑,方淑妃贵为四妃之一,又是从前的侧妃,长公主竟然不认识她。方笙漾倒没多大的在意,她本就为人低调,从前为侧妃时即便进了宫也不说多多做,到了如今也只做好自己分内的事,长公主不知自己也情有可原,自己也不似陈妃一般,只要有命妇入宫拜见慈裕太后她就一定在寿康宫服侍太后,因而很多的命妇都认得陈妃,甚至在私下赞她孝顺有加。遂起身,福身一礼,“长公主安好,臣妾淑妃方氏。”
“哦,原来是方淑妃娘娘啊,”妃位以上的妃嫔当得起王侯、长公主等一声娘娘,何况是四妃了,自然更担得起。元玉长公主又添了一句,“方淑妃娘娘乃四妃之一,按理说该是端庄沉稳的,本公主虽未见过你几次,但旁人都是这般说你的,本公主自然也信了别人口中的话,认为你是端庄沉稳的。那么本公主便奇怪了,怎么击鼓传花如此的小家子气的游戏,也从方淑妃口中说出来?”顿一顿,“若这游戏是从一个嫔主口中说出来的,那倒是情有可原。你说呢,方淑妃?”语气里满是不屑,将‘方淑妃’三字咬的极重。
如此咄咄逼人,很显然元玉长公主在刁难方淑妃,一下子殿里的气氛变得凝重,众人也不再闲话,连殿里的丝竹声也轻了。
“慧语,你刁难方淑妃娘娘做什么?”慧语是元玉长公主的名字,这话是元玉长公主的驸马罗江沅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