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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达揉着下巴,盯着淮阳水灾的折子,眉心皱成山川沟壑,一反常态的严肃。
淮阳十二河堤毁了一半,人死了近十万数,赈灾款前前后后发了得有几十万两,就跟投入了无底洞一般,丝毫不见成效。
淮阳是淮源府下属州。
盖无常在时,倒不见淮阳以如此摧枯拉朽的架势颓灭下去。
周明达感慨万千。
即使是心狠手辣敛财无数的盖无常,也总做了几件利国利民的事。不去探究这修理水利对盖无常的好处,光是这救了无数淮阳百姓,便算是功德一件,再贪腐,也总有人得了庇荫,总有人对他感恩戴德。
周明达这感慨被踏进书房的裴醉听了个一清二楚。
“借杨御史一句话。”裴醉抽出周明达手中的折子,“错便是错,对就是对,不能以错规正,不能以功抵过。”
周明达瞥了裴醉一眼。
“若是这么说,你早被下狱十次八次了。”
“我与他怎么能一样?”
“如何不同?”
“先不论武功文采。”裴醉转着青玉扳指,眉目流转着自傲,“光凭本侯这风度,还担不起翩翩二字?”
“看来,春宵一度实在是养人,你这尾巴转眼就翘上天了。”周明达恨铁不成钢,“梁王殿下怎么就这么惯着你?”
“借元晦一句话。”裴醉懒懒挑眉,“‘兄长翩翩,云上人’。”
周明达呵呵一笑:“这府里眼神不好的人,又多一个。”
裴醉沉声笑得开怀。
周明达用折子轻轻敲了他的肩膀:“乐极生悲,你可得警醒着点,否则,盖无常就是你的前车之鉴。你做的那些大逆不道的事,以为跟翻书页一样,说翻就能翻过去?”
裴醉笑容渐淡:“是非成败如逝水,功过自有史书说。希望大庆的笔杆子手下留情,百年后,别让本侯与盖知府并列祸国殃民第一人。”
“臭小子还有在乎自己身后事的时候?”周明达来了精神,将毛笔插在发冠前的头发丛中,拄着手肘一副看热闹的架势。
“以前不在乎,现在不同了。”裴醉感慨一句,“想想李元晦忠臣青史间留芳百世,我裴醉佞臣簿里遗臭万年,这差得太远,似乎也不太好。”
周明达不是很想搭理他,甚至朝他扔了一本折子。
裴醉抬起右手接住,捂着胸口低咳了一声。
“怎么,毒不是解了吗?还这么疼?”周明达看着裴醉绷着青筋的手臂,心里一咯噔。
裴醉摇了摇头,靠着椅背眉梢微拧。
周明达用手量了量裴醉的额温。
裴醉看着周明达从袖口中滑出来的一截枯瘦手臂,眼神一凝,抓着他的手腕,前后正反仔细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