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南伊醒来时手术已经结束。
病房静悄悄的,似乎能听见冰凉液体注入体内的声音。
男人站在窗前,挺括背影被黑夜吞噬,却比暗夜更寥落。
“孩子是不是没了?”
她摸着平坦的小腹,语气异常平静。
“你醒了?疼不疼?哪里还难受?”傅承屹连忙上前,半跪在床前,手背轻轻蹭她脸颊,低哑嗓音带出粗砾感,“没关系,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他的手分外冰凉,全部血色凝在眸底,“不,不生了,以后都不生了。我们做好措施,我去结扎,杜绝一切可能。”
她眸色沉静,并无过分悲伤渲染,“你不是很期待孩子?”
深瞳暗色翻涌,喉结接连翻滚,他凝着她,竭力保持着平静,“11岁我失去父母失去所有亲人,开始寄人篱下的生活,你觉得我对亲情、对孩子能有多少期待?
哪怕是乐晞,我没有陪伴孕期,没有看她出生,没有陪她长大,怎么会无缘无故产生父爱?起初我爱她,只是因为她是你生命的延续。
我想跟你生很多孩子,也只是想弥补缺失的遗憾,想跟你产生更多更深的羁绊。
可我无法接受再抱着流血的你去医院,看你被推进手术室束手无策。
伊伊,这个世上我唯一怕的是失去你。”
他的指尖沾了满满的痛,一下一下刮到她脸上,野蛮霸道地侵入她的血液、心脏。
盛南伊扣住他的手放在身上,用一种叙述别人故事的口吻缓缓说道:“生产那天林曕北去了旧金山,那时距预产期还有一周,我们都以为来得及。
我想吃吴妈做的鸡汤小馄饨,Betty买了几份都不合我口味,她就去了唐人街。结果我去洗手间时滑了一跤。”
握住她的手倏地收紧,像突然攥紧她的心脏,她盯着他的手,浮动的青筋从手背向上延伸到小臂,没入雪白的衬衫中,她的心也渐渐平复下来。
“我当时很怕,很绝望。那一刻我特别恨你,但更恨我自己,什么时候了还会想起你。
我被送进手术室的路上,过往画面一一浮现,遇见那么多人,发生那么多事,偏偏最清晰的都是你。”
他跪在床前,弓腰垂首,肩头颤动,泪水滴落。
潮意弥漫,悲伤蔓延。
“伊伊,我在,别怕。”傅承屹埋头在她颈肩,抱住她脑袋安抚。
那抹潮意又钻入她领口,整个人都湿漉漉的。
她把他脑袋抓得一团糟,“傅承屹,你这么爱哭呢?”
比她都能哭。
“对不起,如果,如果重来一次,我会做出更明智的选择。”疲惫的嗓音充斥着浓浓的自责。
盛南伊眨眨眼,笑道:“我不要如果。如果从头再来,就不会有能在你面前平静说出这番话的我,不会有自己长大的盛南伊。
傅承屹,我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放下了。既然命运的馈赠标好了价码,那现在我该付的都付了,我们理应更坚定地站在一起。”
“那就让命运来向我讨要,为什么要你一人承担?”
他眼尾泛红,罕见的脆弱,想让人拥入怀中,盛南伊温柔地抚摸着,“傻瓜,因为你小小年纪就付过了呀,所以你会顺顺利利、长命百岁。”
傅承屹吻她额头,吻她眼睛,吻她嘴唇,呼吸发烫,“盛南伊,我不要长命百岁,我要你健康平安,我要我们一直相爱。”
——
手术第二天,两人便回到砚城。
傅承屹几乎24小时照顾盛南伊,事无巨细,连吴妈都赞叹不已。
方晴好回出租屋拿东西,碰到卫麟拎着购物袋回来。
他难掩惊喜,“阿好,你回来怎么不告诉我,我好骑车去接你。”
“哦,我帮吴妈去附近送点东西,顺便回来拿点东西,还以为你在家呢。”方晴好随便扯了个慌,往门外走,“阿麟,我先回了,小姐刚流产,家里离不开人。”
手刚摸到门把手,人便被抵在门上。
卫麟扣住她后颈,亲她,“盛南伊是什么黑心老板,都不给你休息的?阿好,我们很久没做了。”
方晴好眸底闪过一抹惊恐,“阿麟,你别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