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妃沈晚棠回眸,不期然她又看到了凌照水。她那双眼睛,总能给慧妃带来穿越时空的悸动。慧妃看到她,总能想起那个人。比起海棠宫中的相逢,这一回,两人显得平易很多。屋内没有外人,凌照水直截了当开口道:“照水可以帮娘娘脱罪。”这样近乎直白的交易,似曾相识。曾几何时,她们也曾这样面对面过。凌照水亮出了她的筹码:“苏星辰在我手上。”苏星辰?京兆府命案的关键证人。巡防营搜遍了整个京都也不曾寻见的“幸存者”,凌照水竟然告诉慧妃苏星辰在自己的手上。巡防营守官邓筵茆慧妃见过,看着并不像傻子。她盯着凌照水看了一会,突然明白过来:色令智昏,诚然不是肃王武瑛玖一人。凌照水这样斩钉截铁地站在慧妃沈晚棠面前,便说明她完全有把握:“我能让他说真话。”慧妃沈晚棠苦笑一下,环顾四周,想不到她竟然沦落到如此境地。这些年,慧妃沈晚棠协理后宫,在宫里宫外都扶植了不少自己的势力,这些势力有些在明面上,有些在暗地里,原本可以确保慧妃沈晚棠在任何情况下都能迅速有效地做出自保和反击。然而这次后宫和前朝向其发难的时候,慧妃安插的这些明哨暗哨便像是一齐哑火了似的,形势完全一边倒,若非靠着几个心腹和吕茗苦撑着,慧妃沈晚棠甚至可能挨不过这几日。她也曾设想过几遍自己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可形势没有给她留足思考的余地。罪名纷至沓来,她若是认了,即便大理寺丞有翻云覆雨之能,也很难在将形势扭转了。慧妃当然不是京都城内风吹便倒的天生贵馈,比起她一路飘摇走过的攀援路,端妃母子的各种手段并不能让她就范。海棠宫里,慧妃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她自个心里最清楚不过。所以,她打骂吕茗,却从未抱怨过一句这里的艰苦。比起物质上的贫瘠,心理上的奔溃显然更令慧妃沈晚棠绝望。如今,她人已经到了大理寺,大理寺丞凌洒金关系着她此刻的生死荣辱,她不得不对凌照水和颜悦色:“凌姑娘,想同本宫交换什么?”凌照水冰寒如水看进慧妃沈晚棠的眼睛里:“娘娘知道我想知道什么。”凌姑娘兀自走到慧妃面前,一步,直到站在了慧妃沈晚棠的眼前,让她再不能无视和回避她的问题:“我父亲,他有罪吗?或者说,他真的该死吗?”“娘娘与我父亲,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外界传闻的那些,可信吗?”慧妃沈晚棠头一次正视这些问题。若非陷入今日这样的境地,以慧妃今日的权势,她可以拒绝回答她不想回答的所有问题。想到这里,慧妃不禁咬碎了牙,吕茗此刻若在她跟前,她定还要再踹他几脚。凌捭阖死了多年,但是毫无疑问,他始终还会出现在慧妃沈晚棠的记忆里。有时是睹物思人,有时是夜半入梦。时光拉长了慧妃沈晚棠对一个人的想念,纵使她永远不会承认这一点。“本宫与你父亲认识得很早,那个时候本宫还没有入宫。”“我们相处得很好,时至今日本宫依然怀念我们那时的感情。”她说到过往,虽只有只言片语,明艳的凤眸中竟然泛起一丝纯真,不过很快被一股决绝取代:“本宫是自愿入宫的。”凌照水心一沉,再看向慧妃沈晚棠时,她明艳的五官里已经再看不出一丝情愫,她平淡地说着:“在本宫看来,那些年少的情感,做不得数的。”“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本宫根本就不看重。”凌照水站在慧妃沈晚棠面前,她脑中闪过政敌罗列的慧妃沈晚棠的一百条罪状,那里没有一条不是与夺权争利相关,凌照水能够从中感受到的慧妃沈晚棠,诚然便如同她自己说的那般:理智,钻营。她可以为了权势手染鲜血,可以为了出卖自己,自然也可以为了权势摈弃个人的情感。所以那纸罪状单上,异党绞尽脑汁能挖到的凌捭阖与慧妃的私情,也莫过于:凌捭阖呆多了一个时辰,一日里来了好几次,他与慧妃互相赠送了些什么东西。一些能够引人遐想的举动,却少了几分“捉奸在床”的确凿。或许称得上“过从甚密”,但单从这些实证,完全不是被传言无限夸大和延伸过的那些“私情密切”、“床第之亲”和“甘愿为其赴死”之说。果然,晋王殿下让人散布的那些东西,听听便也罢了。凌照水听慧妃亲耳口述和定义了这一切,她窥知慧妃的心性,几乎能够确定:像慧妃沈晚棠这样的人,她既不会为一份感情停留,也不会让个人情感阻挡了她无限远大的前程。她或有话柄留在旁人口中,但永远不会给人留下,后患无穷的把柄。晋王他们到处散播谣言,深恐朝臣不信,慧妃沈晚棠的名声不丑,也无非是因为他们找不到确凿的证据。心里越虚,嗓门越大,妄图以镇压之力,将谣言做实。可谣言终归是谣言,成不了真。慧妃沈晚棠很快便从往事中抽身而出,她冷静地告知与告诫凌照水,如同说一件事不关己且漠不关心的事:“你父亲有没有罪,该不该死,本宫定义不了。但本宫可以告诉你,他并非是为本宫而死的。”“能让你父亲舍弃世家百年荣耀,为本宫顶罪与赴死,这样骗骗闺阁小姑娘的爱情戏文,听听便也罢了。凌捭阖,他是个有家国担当的男人,本宫亦不是这等卑贱无脑的红颜祸水。”“凌照水,其实你不必事事来问本宫,很多事情的答案,就在你自己手中。”“你大可想一想,哪怕凌捭阖的死和本宫有些关联,但凌素心,她的死和本宫毫无干系。她因何而死,你难道不想深究吗?”“凌姑娘,你手中那块乌金石砖其实便可以说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