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之后,宫里面就下起了绵延的秋雨,秋雨微凉,不大,但是却也能沾湿衣裳,迷了眼眶。
槐月站在长春宫的廊下,看着面前的一棵被秋雨洗得透亮的桂花树,深绿色的叶子中还藏着几点零星的细小花朵,在细密的秋雨之中躲躲闪闪。
盼春从皇后房中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槐月这么直愣愣的站在那儿,走了过去说道:“你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槐月抬头看了看盼春,声音低低的:“盼春姐姐,你知道小许子吧?”
小许子盼春是知道的,在盼春还没有来长春宫的时候,是她通过小许子的嘴告诉了槐月魏清泰的死讯,现在想起小许子,再看看槐月,盼春心里倒是涌起了一丝愧疚,毕竟在那个时候,她和皇后,也是算计过槐月的。
槐月不知道盼春的心思,只是依旧说道:“前几天有人来告诉我,小许子在寿康宫打碎了一个珐琅瓶子,被太妃好好一顿罚,这时候正躺在房中养伤呢。”
盼春闻言看着槐月:“你是想去看他么?那你就去吧,宫里还有我和语芹呢。”
槐月的眼神依旧凝在那株桂花上面,她缓缓摇了摇头:“以前我只是御药房一个没人注意的宫女,和小许子偷偷见面也没什么,但是现在我身在长春宫,要是和小许子见面了,被谁知道了大做文章,倒让皇后娘娘难办。”说罢又低低一笑,“而且要我再进慎刑司,我也是不敢了。”
不知道是不是秋雨让盼春生出了一股伤心,盼春也长长叹了一口气,小许子是寿康宫的人,寿康宫和慈宁宫亲厚,若是真的用小许子为饵,引槐月上钩,再连累皇后也不是不可能,槐月这么一想,盼春在伤心之中也带了些许的欣慰,槐月能想得长远,也是一件好事。
但是槐月的眼中还是闪过一丝黯然:“但是盼春姐姐,我还是想去见见小许子,听人说小许子这次被罚得极厉害,在寿康宫的庭院里面被人打了三十板子,小许子长得那么瘦,你说能受得住那三十板子吗?”
盼春不语,宫里面的廷杖一下下去都是连皮带肉地疼,三十板子生生挨着,不说上了筋骨,最起码也会皮开肉绽。
槐月没等盼春说话,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盼春姐姐,你说咱们为奴为婢的命真的就那么贱吗?不过是一个珐琅瓶子,就要受三十杖责,万一小许子没受住,被打死了,那么一条人命,真的就不如一个瓶子?”
盼春默然,这个问题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想过,但是想到后来她也就不想了,因为无论自己是否服气,事已至此,自己能做的,只是默默忍受罢了。
如此一想之后,盼春看着槐月的时候又多了几丝的心疼,她低头思索了一下之后柔声道:“你要是想去就去吧,若是有人说什么,你便说小许子和你是结义的兄妹,任那个人把天给说破了,那也掀不起什么波浪来。”
如此一说槐月倒是放心了,脸上似乎也有了神采,看着盼春笑道:“谢谢盼春姐姐,我这就去。”
盼春见槐月这样子也忍不住笑道:“我柜子里有上好的药膏,你过一会儿给小许子带去,那药膏擦他这种伤最好。”
槐月点点头便回房了,拿了药膏之后又给小许子包了一些糕点带去,前些日子皇后给她的一小罐蜂蜜也带上了,然后撑起了一柄纸伞便出了长春宫。
因为下雨,宫里面来往的行人少,小许子住在寿康宫后殿那里的一溜宫女太监的庑房之中,离长春宫也不算太远,槐月心里欢欣,走路的速度也就快了,不一会儿便到了春华门。
春华门靠近宝华殿,宫中妃嫔和帝后都喜欢来这里上香,所以将春华门四周的草木似乎都染上了一些佛家的灵性。
槐月是信佛的,所以每每走到这里的时候心里都有些敬畏,所以脚步也不禁慢了下来,此时漫天的秋雨似乎也小了一些,槐月低头看着脚底湿漉漉的砖石地面,在砖石的缝隙之中,洇着一道道明亮的水缝,槐月小心地走着,又微微提着裙角,防止裙角被雨水打湿。
槐月那样子,倒像是在雨中欢乐嬉戏的少女一般,而皇帝,就是在这个时候看见槐月的。
皇帝本来在春华门附近的一处阁子当中赏雨,亦珍也站在一边看着皇帝,一壶龙井袅袅升烟,沁人的茶香弥漫。
亦珍最是喜欢在这样秋雨绵绵的日子里沏上一壶茶,没有夏季的干燥,只用温暖的茶水驱散秋雨的微凉,让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见皇帝看着窗外静静出神,亦珍端着一杯茶走了过去,一眼就见到了穿着一身淡绿色宫女服制的槐月如同一枝雨中清荷一般走在哪儿。
亦珍扭头看了皇帝一眼,皇帝眼中的情愫一目了然,亦珍一笑,在皇帝耳边柔柔地说道:“皇上是在看槐月么?”
皇帝闻言看着亦珍:“你知道这个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