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人沉浸在当年沉浮跌宕的实权岁月,长须微翘,面目虽平静,眼神却难掩雀跃:“三年前,十几个小丫头被塞闷在一个逼仄马车里,一路自南边运送途中,竟全员窒息而亡。”
“恰好,其中一个小丫头是一县主簿之女,被迷晕拐走,那主簿暗厢查明后,一路上报至州府,却被州府主官强压,始终不得伸张,甚至,该名主簿在家中莫名暴毙。”
“薛枭卧底牙行彻查此事,方知那州府主官的恩师,正是他的亲大伯,时任户部右侍郎的薛怀瑾,他一路查至京师,竟查出薛怀瑾另置别院中私藏十万雪花银及无数奇珍异宝的内幕,天子震怒,当即下了薛怀瑾诏狱,薛枭右迁左佥都御史查案。不过一个月,薛怀瑾却和那位主簿一样,暴毙诏狱。”
山月想起“青凤”的机制,抬眸问道:“是‘青凤’吗?”
柳大人胡须翘了翘,烟管指向山月,目光看向刘尚宫:“是只好蝶儿。”
山月抿唇。
“人牙运货,确是为‘青凤’做事,再待他查下去,‘青凤’将暴露于水上,未免夜长梦多,他只能一条白绫保全格局。”
柳大人道:“就像上回程家送错药,我柳家也必定要拿话来说,方可平事。”
柳环低头,掩藏不忿的眼神。
柳大人言归正传,继续评说薛枭:“本以为人死了,贪银充公,线索就断了,谁知那薛枭头很硬,仍继续暗查,查到了帝师、内阁次辅袁文英的头上,被圣人狠狠责骂后罢官贬职。”
“大家都以为终于消停了,谁知,一年后,他手握陕北布政使司瞒报赋税的证据,再次起复,此次二度右迁正三品治书中御史至今。”
柳大人扯一口烟管,吞吐一番,斜睨山月:“你可知,官场上如何评价薛枭?”
山月摇头。
“一、条、疯、狗。”
柳大人目光冰冷:“一旦被他咬住,不死不休。”
五年,薛枭自七品县丞,官运亨通至三品治书中御史,回首望去,少年归来不过二十二岁。
飞升的代价是,孤人寡臣。
赤条条一个人,无欲无求地独活,与亲族隔断,无党朋结营,更将同科、同仁得罪殆尽。
他办起案来,不论生死:既不论自己的生死,亦不论旁人的生死,传闻,一旦官吏进了都察院,莫不是脱皮剐肉,几乎无人生还,只留一口气等待裁决。
他处境也不算好,两贬两起,低谷时被差点被埋伏的人砍死,更不提冷言讽语。
听说,如今他的上官对他颇有成见,放出话来:“你要挣功绩就去挣,不要把血溅到我身上,我是想安稳致仕、福泽后人的!”
看吧,饶是都察院出身的官宦,也瞧不上薛枭的做派。
他不过是龙椅上坐着的那个人,手里一把脏刀。
上位者还愿意用你,你就还算个人。
一旦触及底线,就如当初薛枭查到帝师身上,那灶娘养的皇帝怎么做的?
是不是立即将薛枭革职查办了?
灶娘养的,如今尚要避江南官场三分锋芒,坐上龙椅时,屁股沾的屎都没擦干净,怎么可能有余力保你一条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