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眼杂,更莫法查下去。
到后两日,七爷叔害怕程二老爷一时喝多,把不该说的在外人面前通通倒出来,这厢特意派了两个后生照看程二,那厢反倒松了程行龃的绑,叫他出来招待应酬。
停灵停七,明日出殡,出殡之后,万事休矣,当算总账。
夜深人静,今晚是最后的狂欢,程行龃特意搬来四五壶用黄泥封口的陈酿高粱酒,掺上黄糖腌制的青梅和大颗大颗的粗糖粒,甜丝丝的漩涡完美隐藏了高粱酒的辣和呛,十分方便下口。
程行龃似丝毫不受那日风波的影响,挨个将爷爷、伯伯、叔叔敬过去,感激又感激,拜了又拜,谢了又谢,氛围热烈、举杯换盏间酒过三巡,热闹之间,无人发现,程行龃已从外院消失不见。
内院灶房中,婆子、丫头一大堆收了工,东家热闹玩乐,他们也能摸鱼偷工,架了张薄木板躲在灶台后头打叶子戏,熙熙攘攘快活着。
一个黑影探头探脑蹿出来:“咱玩啥呢?”
管灶房的陈婆抬头见是个面生的婆子,有些不耐烦:“叶子戏!不跟不相熟的人玩!”
黑影在光下现了身,精瘦精瘦王二嬢难得不骂人,笑眯眯:“打两把不就熟了?”
袖兜子向上一抹,叮叮当当的铜板撞击之声,王二嬢拍一拍:“我从四川来的,不晓得你们松江这边的打法,对子胡是算两番还是三番咧?”
围坐着的婆子丫鬟对视一眼,立刻十分热情地邀她入座。
有个婆子警惕心高:“我见过她,好像是绣楼里的婆子。”
有人把牌一推:“我们不跟绣楼的人亲近。”
王二嬢拍拍胸脯:“我!二楼月姑娘的亲婆子!你们自己想,这个节骨眼,绣楼哪个敢出来?除了我们月姑娘!”挤眉弄眼:“风向变了,亲姊亲妹们!要看清楚噢,风向变喽!”
围坐的人再对视两眼,好像是这个道理。
这位月姑娘,这几日,在程家风头很旺的。
那就打牌嘛!有人要来送钱,难道还要往外推?
围坐的婆子立时张罗起来,打了五圈后,王二嬢输出去二三十个铜板,眼睛滴溜溜一转,一眼看到立在厨房门口的两壶酒,甩出一串铜板:“渴了渴了,打两碗酒来快活快活!”
牌都打了,喝两碗酒算甚。
前头的东家老爷,不也在快活吗?
在厨房累生累死,要连这点小灶都开不了,还不如回家种红薯!
喝酒自不能一个人喝,一碗酒传了一圈,见了底便又打一碗,不多时轮转喝酒已满足不了玩得兴起的婆子丫鬟了,一人端了一小碗酒,打一张牌吃一口酒,好不快活。
快活的吸引,总是最大的,渐渐的,厨房的小灶台里里外外围了二十来人。
王二嬢手里攥着叶子牌,高声打出一张“七索!”,又赶忙笑眯眼睛把牌往怀里捂:“错了错了!看错了!我要打三条!”身形一晃,透过人群的缝隙,只见不远处的垂花门已经空了。
看守的婆子丫头,都在这儿了。
王二嬢把局撺起来后,借撒尿便跑了,跑至垂花门旁的马厩旁,正好看见程行龃的衣角没入马厩茅屋,王二嬢飞快往绣楼跑,一边跑一边低声骂:“狗日的,老子今天输的钱,明天要从那根麻猫儿身上赢回来!”
正提笔画画的周狸娘“阿嚏”一声,狸猫的胡子都画歪了。
马厩茅屋,现有三人。
程行龃手一挥,小厮进来将躺在墙角的黄芪拖了出去,便只与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