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修容对臣妾说,亲自缝绣衣衫肚兜、虎头帽送去,比起送些珍宝锦罗更有心,所以臣妾命奴才开库房取了好料子来裁剪缝绣,聊表情谊。”
“这样是很好的……陆良人出身司衣司女史,女工手艺,最是精妙,除了已经去了的文敬夫人,没人比得上她。你有哪里不会的,她若身体还好,你可以去问她一问,也是好的。”徽予接过淑越双手毕恭毕敬奉上的茶,呷了两口,是寻常不多饮的铁观音,于是留心多喝了几口。
“齐国的铁观音,果然是上佳的极品。”徽予品出这是出产齐国的铁观音,楚国少有的。这铁观音不仅茶色清澈干净,更是茶香浓郁、回味香醇,是难得的极品,琼浆玉液,不过如此。
“皇上谬赞了,臣妾独爱铁观音,所以特地带了些过来,也有一些附送在贺礼中,皇上能喜欢,想来各宫姊妹也会,那就好了。”景妃缓缓呷了一口,眼神中却没有一丝柔情与亲昵。
她将茶盏递交给慎今,又取过料子开始缝绣起来,手起线穿,宛然灵巧的喁喁游鱼,游弋穿梭在清可见底的流长泉水中,或像是天际翻飞的燕,飞快敏捷。
徽予喝茶时视线微微落在她那头,心里腹诽,真不知道这齐国的宝贝有什么是不会的。
天垂暮,夜将黯,清泰指示奴才们在廊下点起高挂的大红灯笼,灯笼上贴着九羊开泰的猩红色贴花,映着明黄发红的光,格外耀目。
慎今点了殿内的灯,取下发髻上的桃花碧玉银簪剔拨了灯芯,“啵”的一声,焰火跳跃一瞬,发出更烈的光来,罩上明纸罩笼,愈发明亮。
该传晚膳了,徽予起身说:“不必吩咐朕的,朕答应了贵妃,要去朝阳宫同贵妃一同用晚膳的。”
景妃颔首,不悲不喜,平静如水:“喏。”
外头忽而有宫女朗声通报的声音传来:“启禀景妃娘娘,全修容娘娘差人送了糕点来。”
景妃点头,抬手示意殿内陪侍的宫女将人请进来,来人正是全修容的心腹紫娟和沿儿,沿儿提了一个三层金丝楠木食盒,随同紫娟施施然向两位主子问了贵安,徽予颔首命她二人起来。
景妃吩咐慎今去接过食盒来,口中说:“多谢修容美意,烦紫娟姑姑带一声感激不尽,若便宜,留下吃了茶再走不迟。”
紫娟自是推脱不用,叩谢了景妃的恩赐,又道:“景妃娘娘容禀,修容娘娘送来的不过是些家常小菜,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却是我家主子亲自下厨做的。我家娘娘说是重在情分,请娘娘海涵不够丰盛。”
“本宫岂会介怀?一切尽在不言中,还是多谢修容,修容如若得空了,常来启祥宫坐坐就是。”景妃说着话,从手指上取下足金的顶针来赐给紫娟,又取下了水仙花金箔贴花赐给沿儿。
她是大方有礼的,紫娟却仍旧觉着她遗世独—立,不能亲近,话是那般说着,真情却丝毫不能感受到。
徽予一旁单是默默着,待紫娟同沿儿走了,他才说:“你同全修容交情看着不错。能有个情谊深的义结金兰,也是桩好事。宫里都是一家人,要和和睦睦的。”
他是坦然如素的神情语气,宛如宁静无风的海面,可是那深不见底的海底,却没人知晓里头的动静。
景妃见他没有任何不悦的表示,心中也略微安适些,站稳脚跟最要紧的是不能失了徽予的心。
景妃浅笑,只应承一声“喏”。此时恰逢朝阳宫的千璎来请徽予前去,徽予也便起身走了。
送走了徽予,景妃踅回室内,倚回罗汉床—上,将缝绣的物件推至一旁,冷冷道:“拿下去罢。”
慎今收拢好了,毕恭毕敬:“奴婢同福婠姑姑会仿着主子的针脚仔细缝制好的,主子不必挂心。她们还配不让公主您亲自动手。”
她低头柔着凝霜似的藕腕,扫了眼案几上安放的食盒,吩咐说:“赐给下人们用罢……”停了停,“先收了一同布菜,用完晚膳再赐下去。”
福婠过来给她捶腿,问她是否要去未央宫一趟,景妃半眯着眼,舒口气:“总要见见的,这德妃到底是何方神圣。”
去往朝阳宫的路上,江鹤请徽予的意,问今夜留宿何处。
徽予沉默半响,饶有深意地微笑:“就全修容那吧。”
江鹤“喏”一声答应下了,君悦在一旁小声私语道:“去了朝阳宫,恪贵妃娘娘却留不住皇上,全修容岂不遭殃么?皇上……”
江鹤的神情定格在最熨帖恭谨的瞬间,不论何时何地望去,总觉亲近,但君悦却能感知到他散发而出的阴寒的气息,是从那双骨碌碌机灵的眼中传来的,江鹤正色:“别编派主子,少说多做,心事肚里咽。”
他久伴君侧,历经人事,亦不敢过多揣测徽予的心思,只会在心里默默琢磨,见机行事。君悦见他正经训诫,慌张闭了嘴,低头看路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