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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天才少年们的初次会面二(第1页)

清静殿前有一大片马球场,黄土筑地,榆木为梁,空旷开阔极为可观。本是先帝为了宫内游乐而修筑的,后来先帝身体不好,就不曾再驾幸此处。时隔多年,终于又迎来了一群生机勃勃的少年们。郭士安和姚宝瑛二人各自身着骑装,牵马执月牙杖,彼此锋芒毕露,四只眼睛紧盯着球场中心一只红漆彩绘的木头马球。周珷骑马在一旁观战,兴致勃勃道:“阿姚你一定行!”开场前纪王又提一遍:“若是输了,小娘子可不许哭闹啊。”姚宝瑛丝毫不惧,只是问郭士安:“打长赛还是短赛?”郭士安无甚所谓,只顾绑紧手上月牙杆,“公主定夺就好。”在他看来,反正结果总不会有差别。小娘子生得貌美俊俏,即使比同龄娘子们高挑健壮,也比他瘦弱矮小得多,自己待会儿也要稍稍放水不让她输得太难看才好。姚宝瑛朗声道:“好!咱们打个痛快的,一局定胜负!”众人纷纷让出场地。郭士安闻言已经压抑不住嘴角,仿佛已经赢得了胜利一般。卫王和燕王不便上马,叫了茶水吃食在看台上观战,齐王和裴延良各骑了一匹小马驹,被卫士牵着在场外打转。燕王饮下一杯热气腾腾的牛乳,只觉浑身发汗,极为舒适,呼出一口热气,扭头笑问:“四哥希望谁会赢呢?”一阵早春寒风刮过,卫王裹紧肩上狐裘,又使自己往火炉前靠得更近,倚着座椅懒洋洋回应:“谁赢与你我又有什么要紧的?左右你我受身躯所累,只能观看取乐了。”“四哥说的话真是太有道理了。”说话间,姚宝瑛已经一马当先、先打进了一个球。而齐王不过被牵引着走了几步而已。燕王乍一听场上欢呼,不敢置信回过头去看,竟然不是纪王得胜,红漆绘彩的马球分明在郭士安身后的球门里。一时之间,卫王也不禁欢欣几分,意外道:“看来这位姚典籍也非凡人了。”燕王含笑:“姚侯的女儿,明公的外甥,这样文武兼备的出身,又和五姊投契,能是什么善茬?”这头周珷早已是笑靥如花,只问郭士安道:“大郎服气吗?不若再比一回?把三哥他们都叫上也无妨。”郭士安不敢置信看着策马小步驶来的姚宝瑛,心道明明一样是马厩里选的马,又是一模一样的月牙杖,怎么对方反比自己快了许多,球也像黏在她杖上一样。自己是武将之后,怎么能这么轻巧就输给一个文官家庭出身的小娘子?姚宝瑛看出郭士安的忧虑,笑道:“大郎若是疑心有鬼,咱们只管换马换杖就是了。”而换马后第二局的结果也没有任何变化。纪王的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了。郭士安几乎要怀疑姚宝瑛在耍戏法。齐邑却笑容依旧,拉着齐王的马慢慢赶来,还安慰郭士安不必心急。周珷笑容更甚,笑弯了腰伏在马上,连连道:“想来郭祭酒是学得昏了头了。马球若打累了,比比骑射也行。我一时手痒,咱们也来玩个别样的,三哥,姜七,齐六,一起来啊,也叫我看看你们的本事!”扬声叫当值的卫士进来递弓箭摆草靶。姚宝瑛骑马随着周珷跑了一圈,无意中看见今日当值的卫士就是她们的老熟人卫牧。周珷也看见了,挥手叫道:“卫三郎,可瞧见刚才的比赛了?”卫牧拱手行礼,含笑赞道:“公主好风姿!”他冲姚宝瑛笑,姚宝瑛心里正欢喜,也冲他笑,只道:“在三郎眼下可不都是班门弄斧吗?”说着就拉紧缰绳长笑而去。难得有一场比赛,姚宝瑛下定决心卯足力气要赢,再不留手,只管使出全力瞄准射箭,力求每发命中。比起骑射,郭士安堪堪和姚宝瑛赛了个平手,等二人一路比到二石弓时,郭士安纵马尚能勉强拉开弓,可是射出箭矢已经没有准头可言。姚宝瑛则笑嘻嘻地赶马挽弓,面上看起来毫不费力,实则拼尽全力开弓搭箭,仍能射中靶心。齐王和裴延良不知道何时立在他们身后观战,等姚宝瑛中靶以后,极为捧场地高呼喝彩。齐王更是兴奋,直叫姚宝瑛教他。周珷端坐在马上提着齐王的后脖颈质问道:“我说要教你,你三天两头偷懒不爱学,非要找个大将军教,如今有了这个姐姐,难不成把大将军也抛到脑后了?”齐王听出姐姐是开玩笑,缩着脑袋撒娇道:“好五姊,你若能把我教成这样,什么大将军也赶不上你。”周珷和姚宝瑛忍俊不禁,周珷伸手把齐王拉到马上,牵着缰绳一起漫步。听了这一耳朵闲话,纪王的脸色就更精彩了。因郭士安自诩将门之后,又年长几岁,生得威武不凡,常人一看就能夸上句将军苗子。只怕觉得是齐王在暗戳戳内涵他。齐邑因年幼臂力不足,位列最末,而他神情却恬淡,耳垂下的松石也只是轻微晃动,也随着一起笑,只道“姚娘子好厉害,叫我今日开眼了。”可见圣人为子女选伴读,其实是用了很多心思的,齐邑心态最好,正与燕王相得益彰。姜曈系皇后的亲侄子,卫王是皇后的养子,二人也是半斤八两。至于郭士安……郭士安面庞涨得通红,发狠丢了角弓,策马行到姚宝瑛身前,已是十万分的服气,拱手躬身赔罪。“是我看轻公主和姚娘子了,我是个粗鲁人,不知道人外有人的道理,如今给姚娘子赔罪了!往后那些蠢话,再也不会冲娘子说了!”可见他倒是个直脾气,怎么想就怎么说怎么做。与绵里藏针的纪王交相辉映。周珷刚要迎面刺上几句,姚宝瑛与之并辔,不顾臂膀酸痛,暗中拉扯她的袖子,就替她开口道:“不妨事,大郎想是对我们有所误解,如今彼此诚挚,只盼往后的日子里共勉进步才好!”郭士安闻言转笑,十分熟络地打听起姚宝瑛骑术射术的师承。“素闻娘子得明公爱重,我祖父曾与明公同帐为将,也教过我几天,不想我蠢笨,给他老人家丢人了。”郭士安祖父郭忠其实只比明霭之大几岁,二人曾是战友,又有旧交。姚宝瑛含糊过去:“估计是大郎平日读书辛苦,不比我们清闲时只好弄这些玩意儿打发时间而已。”郭士安又问姚宝瑛天生神力不成,二石的弓便是郎君们也甚少能拉开。周珷快言答道:“昔日永嘉侯的孙子舒韫力大无比,好用重弓,只可惜他准头不行,承蒙我们阿姚不吝教他,自然要有做师父的样子了。”郭士安忙问:“好公主,我常年在外头,并不知道长安城里的事,这位舒郎若是个少年英雄,怎么我却从未听说过呢?”姚宝瑛谦虚道:“永嘉侯去年过世舒少括在巨鹿老家守孝,并不在长安城。再说我已技穷了。大郎却如初生骄阳不可限量,假以时日必能胜我,否则圣人何必叫你我陪伴皇子公主读书,自然是要一起学习进步了。”于是他遗憾道:“可惜了,来日有机遇,定要和舒郎切磋一番。”及待送走了满面春风的郭士安,周珷不免发问:“你还夸他?他自己学艺不精丢了家里面子,你何不趁此机会为明公长脸?”姚宝瑛谆谆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已见了他就是鲁直的脾气,又服了咱们,日后大家一起学习的日子还长,他是郭公的长孙,又背靠三大王,大家和睦共处不比撕破脸吵闹好看,他也不蠢,会明白这个道理的。再结怨生了事端,可不要叫八大王,叫皇后为难了吗?”周珷身前坐着的齐王便致谢道:“多谢姚大姐姐为我考虑。”姚宝瑛伸手去揉齐王后脑,心觉齐王虽然年幼,可实在是懂事可爱,来日若能正位东宫,未尝不是她们的幸事。周珷细细想来也觉得有道理,便听姚宝瑛的了。齐王又叫周珷带他策马,周珷一笑,扬起马鞭飞一样冲出去了。送去一个,又来了齐邑,仰头冲她笑道:“姚娘子。”姚宝瑛刚连胜几场极为高兴,就笑着问他:“齐六郎有何贵干?”“是来向姚娘子告罪的。今日我碍于家中吩咐叫娘子面上难看,娘子却还不计前嫌教我,我实在是羞愧。我佩服娘子的为人,也敬佩娘子的本事,历来世家大族败絮其中的事情不胜枚举,说来难免叫人笑话。如今你我同在宫中,来日娘子若有用得上邑的地方,邑在所不辞。”齐邑正色道。可见齐邑虽然年纪还小,却也持身清正,懂得明辨是非,已经极为不易了。姚宝瑛遂躬身还礼道:“六郎言重了,我已说过,大人们的事不与旁人相干。”齐邑又笑:“娘子心胸开阔,邑自愧不如。”下场后姜曈逮住姚宝瑛,气愤道:“好哇!原来先前明二姐姐的马球会上你是故意输球!拿我寻开心!姚大姐姐!下回不论比什么,你都要使全力才是,再叫我逮到你使诈,我就,我就绝了和你来往!”直指着远处带齐王飞奔长啸的周珷:“到时候就是阿五来说情也不行!”身后一脸无辜表情期待看戏的卫牧也笑着点头附和,姚宝瑛看他口型,骂得明明是“小狐狸”。及至一群青年男女撒野够了,圣人、明公和郭公才从看台露出面容,周珷远远见了便飞奔跑去,扑到圣人怀里撒娇:“阿爷!”周珷面颊上的汗水裹着脂粉蹭花了圣人的衣袍,圣人毫不在意,反而用衣袖擦净了周珷额角上的汗水,含笑道:“昌光总说自己家中一双雌虎,今日得见其一,果然名不虚传。可见昌光有识人之明,如今我儿长成,你看如何?”明霭之捧袖赞道:“公主雏凤清声,非凡禽可以比拟。”一众人至圣人面前问安。圣人似是很开怀,捋须叫起了,一指跪在最后的郭士安,赞道:“郭大郎今日一时大意,来日要引以为戒,不要辜负你祖父的英名。”郭士安羞愧应答了,郭忠却道:“勿使小子猖狂。我行军半辈子,看得真切,本就是我家小子学艺不精。无论马术还是射术,连个小娘子也不如。圣人本是好心选调小子来为齐王教授骑射,如今看来,他是德不配位。”周珷拉着圣人的袖口,撒娇道:“阿爷看见了,小八也要阿姚教呢。”齐王也缩在圣人怀里,开口恳求道:“阿爷听五姊的吧。”如今一儿一女在怀请求,圣人也见了姚宝瑛能耐,当即允诺道:“那你好好同姚娘子学。”当场吩咐近侍冯恩,“去给姚叔玉家送一百匹绢,五十只羊。朕替儿女聘他们家小娘子做教谕。”姚宝瑛愣住了,慌忙地不知道该谢恩还是该婉拒,周珷给她使眼色,姚宝瑛一时也接不不上。明霭之便替她答道:“陛下洪恩,你还不快叩谢。”姚宝瑛当场跪地叩首,答道:“臣谢主隆恩。”出乎意料的,圣人十分和煦,一左一右挽着儿女,语气却有一些惋惜:“本事不错,若是个儿郎,就接你舅舅的班打仗去,大周还能再多个小将军。”纪王忽然开口恭喜道:“八弟有了良师是好事,只是姚娘子还是未嫁之身,不然效仿班大家,也是一桩美谈。书上说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八弟也到了知事的年纪,宫里其实也有许多善于骑射的内卫,各个都是好手,适才我见内卫卫三郎威武不凡,听说是北玄水道的翘楚,明公帐下的爱将。”是了,圣人到此之后,纪王、卫王和燕王,几乎像空气一样隐身了。纪王忽然开口,则显得十分突兀。周珷并不服气,她可看不上班昭所写的《女诫》,不过她更看不上这些文不成武不就却满口酸话的兄弟,于是出言嘲讽道:“只可惜三哥拉不开二石的弓,也训不了烈马,姚娘子的本事也见了,不亚于一个校尉,你如何只盯着男女大防的事呢?”圣人似乎听不见纪王的质疑,拉着儿女的手渐行渐远,路上和颜悦色地询问齐王:“今日学了些什么?”剩下一众人滞留在原地,尤以纪王最先长叹一声拂袖而去。齐邑堆着笑容凑到姚宝瑛身前躬身捧袖:“恭喜姚娘子得了圣人青睐,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姚宝瑛抬眼便是纪王离去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会有一点可怜这位今日多次对她出言不善的三大王。裴延良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仰着面孔作大人模样感叹:“圣人真是一位慈父啊。”是呀,皇后生的是圣人的儿女,妃妾们生的是圣人的儿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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