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大笑。
继续吃了早膳,过后才各做各事去了。
江南。小亭台。
霭霭烟波,湖水微澜;清风徐来,朦胧未散。
黑子着落,白子巧破;趣与闲情,尽在棋中。
棋局终了,棋子归罐。
颜真卿道:“我接到心腹八百里急报,说是陆羽为奸臣卢杞所用,常出没于卢杞府邸,连林党都不敢再对他轻动。”
张志和将被风吹动的纶巾飘带绕到胸前,道:“朝中之事,最忌讳:目之所见即为实、耳之所听即为真。所以颜公,此事你心里有个数就好,切莫信的太深,以至于误了自己、也误了陆羽。”
颜真卿起身,望向眼前江水。
“陆羽要是为卢杞迫,不得已才依附于他,那也就罢了。怕就怕陆羽是为了保官与保命,才一时糊涂去找了那个一个靠山。”
“颜公你此言差矣。都说人的性情可以从爱好和雅趣之上看出来,我觉得不假:陆羽的禀性似茶明澈,性子似书法刚严,断是不会为了一时的利益,而助纣为虐,成为卢党麾下臣的。”
“不瞒张公,本官听到心腹说陆羽的立场已经动摇之时,是夜不能寐,总想:是不是奉兴围场受了圣上责备,被中途劝返长安,才使得他不再坚守本心,去正道而从歪道,千选万选选了最不该选的卢杞为主。”
“奉兴围场之事复杂,内里你我并不知晓。”张志和起身走到颜真卿侧,“陆羽应该不是个受了罚就失了骨气之人,还请颜公你勿要多起无端猜测才好。”
“可是,可是……”颜真卿甩袖一叹,“陆羽的种种表现,变得本官都不认识他了呀!销毁东瀛高僧送我大唐的樱花盆栽、砸碎圣上赏赐的开胃酸笋菜儿、杖责画师胡利民三十……这些,张公你觉得像是陆羽干的出来的吗?”
“形势逼人呐,我只相信:陆羽这么干,一定有他的道理。”
张志和背着手,远望烟波。
“能有什么道理?”颜真卿问,“不顾我大唐与东瀛国的邦交友谊、不惜圣上恩典之物、对下级官僚施以重刑。桩桩件件,无情无义,残忍狠绝,我看都有卢杞行事之风,陆羽这是做给卢杞看的吧?以此来换得卢杞信任,实在是为我所惊!”
“我以为不然。”张志和道,“陆羽是个知晓顾全大局之人,试问:他怎会为佞臣去做那三件不合常理之事?莫不是此中有个大前提,才对。”
“还请张公告知,是何大前提?”
张志和言简意赅道:“圣上。”
颜真卿不解:“圣上?”
“只恐做这一切,都并非是陆羽的本意,而是被圣上所迫,才令陆羽如此。我想:陆羽如果不下手去做,就走不出自己的困境;等他真的下手去做了,又要被朝中之人和颜公你所揣测,也是两相为难啊!”
听罢,颜真卿不语。
颜真卿默默坐回了石凳上,看着纵横交错的棋盘。
他难定,难定陆羽到底是个——
局中人?还是局外人?
悦来酒楼。
一楼食堂的靠窗位置,刘长卿独食一碗素的“玉白菜香菇腐竹汤粉”。
再看向其他客人,倒是没有跟自己一样,桌面上只有一个碗、连小菜都不加一碟的。
忽然间,从门外进来一个穿着与大唐僧侣截然不同的佛门中人。
那人身着这流亮的紫色僧袍,外套一黄金色的莲花罩衫。
再看那人神情:
乃是双眸深邃,带着无量的慈悲与洞悉,仿若凡尘的一切皆为所解;双耳菩垂,似佛祖普渡众生之舟叶;嘴唇温厚含润,如同能与仙家问玄辩理。
刘长卿叫了总管事王五来问:“不知那僧侣是何来头?”
王五见多识广,立刻就介绍起来:
“那位恩觉大和尚,可是东瀛国的高僧,进见过当今圣上的!你看他庄重大方,自带奥义之感,怕是连天福寺的皎然师傅见了他,也要礼让而行呐。”
“我就说他的衣着,怎么不是我大唐僧侣们所穿的袈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