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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一会儿,夜子修抱着楚寻欢的腿,安静地趴在他膝上,低着头闷声问:“仙人哥哥,十年前你我只是一面之缘,为什么要想着去救我呢。”
楚寻欢神色有些恍惚,这些日子的刀光剑影与血雨腥风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半晌,他才悠悠道:“我觉得杀人总要有个理由,可救人不需要。”
夜子修怔然抬头,目光澄亮地看着楚寻欢,他师尊面色稍显冷淡,温润的眸子染上了愠色。
这时,船舱外有人敲了敲门,夜子修脸色瞬间一变,很快起身提起手边的刀盯紧门外,楚寻欢拍拍他的手臂:“没事,这船上都是严帮主的人。”
说完,舱门有人推门进来,进来的果然是严震天。
此人心性豪放不羁,容易冲动但很讲义气,这也是楚寻欢打算用他的原因,之前幸好他及时把剑送到了漕运帮。严震天对品鉴宝剑一事颇有道行,绝品、中品、下品的兵器一眼就能瞧出来,再让他细看上半日,连原材料都能辨的一清二楚。
赤炼石在旁人眼里算不得什么,可要是在懂门道的人眼里就不一样了,所以那柄送过去的剑才被严震天视为珍宝。
他乐意结交如此阔绰又擅铸剑的知音为朋友,所以,借兵、借船、救人一事才能顺利。
与其他商船不同,严震天的船帆上都标着漕运帮的帮标,只要是有点眼力的海寇都不会劫,而且这些船只就连官府的人也不是想查就能查的。
这也是楚寻欢想要拉拢严震天的第二个理由,必要时漕运帮的船就是最适合藏人藏物的安全避所。
“小江兄弟,你醒了?”
严震天推门进来,打眼一看,心里一惊,昔日,他可是在龙吟镇姿容昳丽,气质如兰,挥剑时英姿若一舞轻云蔽月的人,怎么现如今一看,好像苍老了一些,面露疲色,骨瘦如柴,精神看起来大不如之前了。
“多谢严帮主救命之恩。”楚寻欢欲要起身下床行礼,被夜子修按了回去。
“师尊,你身体还没恢复,再休息一会。”夜子修换了称呼,肃然提醒他。
严震天也不在乎这些俗不可耐的江湖礼节,从旁边拉出一把小木凳坐在门口看着他问:“小江兄弟,你这看起来不老大对劲的,可是身上还有伤?”
事到如今,楚寻欢也不能再瞒着严震天,只好先是抱拳恭敬道:“多谢关心,身体已无大碍……严帮主,当日龙吟镇人多眼杂只好暂时用了个化名,在下楚寻欢。”
他这身份怎么藏都藏不住了,不如干脆如实相告。
严震天大大咧咧地一挥手,干脆道:“谁在江湖上还没几个化名,你这样的我见得多了,一个名字又不重要,不过我想问问你,你可是仙界偃门墨不诩的徒弟?”
楚寻欢诚恳道:“是。”
“那、那……”严震天激动地从木凳上起身又下意识挠挠后脑勺,面露羞赧,“浣月这些年可还好?”
楚寻欢:“……”
“难怪你那日在龙吟镇有意阻挠我去找浣月!我说呢!”严震天见他蹙眉沉默才想起来这档子事儿。
楚寻欢无奈一笑:“实不相瞒,宗门浣月长老脱离红尘已久,既已修得仙身,百年长生,对于凡尘姻缘情爱一事就甚是淡漠,平日里她又落得清欢,不喜欢被人打扰,还请严帮主见谅。”
严震天听闻又浑身卸掉力气一般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木凳上,低声碎碎念起:“也对……一晃二十年过去了,仙人姐姐早就得道成仙,不记得我了吧……”
夜子修斜昵了他一眼,没作声,人还半跪在榻前。
楚寻欢只知道浣月以前救过他,但具体详情不知,他这会儿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问了一嘴:“二十年前?难道二十年前严帮主和浣月长老就认识了吗?”
这么一问勾起了痴情汉子的伤心往事,过往的片段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那还是严震天小时候的事情了,老帮主掌管漕运二十年,大江大浪什么没见过,上到权倾朝野的王爷为巩固政权暗中铲除漕运帮,下到海寇欲要将船上货物洗劫一空。老帮主无数次带着兄弟们挺过风浪,身上大大小小落了一身疤,风口浪尖下不仅活得潇潇洒洒还不忘把儿子拉扯大,严震天就是老帮主的独子。
天真无邪的孩子在船上长大,本以为能有老爹替他遮风挡雨一辈子,可谁知道,某日,当货船开到离尘江的时候,晴空朗日突然被阴云遮住,紧接着惊雷一声响,狂风骤雨顷刻而来。
飘在海上的人最怕天象骤变,恐有不祥之兆,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江面涌动,不知是什么东西在疯狂往上窜,企图要顶烂他们的船只,老帮主一声喝令,派了几个健壮的船员跳下船去探探水里的妖物,不到一会儿江面翻涌而来的江水带着腥甜味,满眼望去竟是血水漫江,老帮主心中一惊,只见江面窜出来了一只食人鲛人,冲着他扑了过来!
老帮主和剩余的船员合力与鲛人大战,危难之际,老帮主不忘趁机将儿子藏进船舱里一处暗格之下并叮嘱他不要出来,人已经再次拔腿而出,小孩子满脸惊恐地躲了起来,听着船舱外响起阵阵惨叫声,心里惊惧交加的同时也担心自己的老爹被那些鲛人吃了。
等了片刻,小时候的严震天像给自己打气一般哭着大喊一声,从旁边抄起一把鱼叉猛地从暗格之下钻出,冲出了船舱!
“老爹!我来助你!”
豆大的孩子抵抗住了害怕的本能,豁出去要救人,人一出了船舱,面色瞬间煞白,他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手里的鱼叉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