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琼月目光顺势落在谢吟的掌间,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哦”了一声,然后道。“三哥弄回来的,说是阴干多年的老墨了,宝贝的不行,要不是看在我过生辰的份上,只怕连这一小块都要不到,怎么了?”谢吟弯指在上面敲了敲,耳听一股闻金玉脆的声响,满意地笑笑。“既然找不到伤药,那就用这个吧。”姜琼月吃惊。“用墨代替伤药?这前所未闻啊,谢大人不是认真的吧。”说话间,谢吟已经端着砚台走回榻前。他用桌上的清茶点了几滴在墨块上,直到它渐融,才边贴在姜琼月后背的红肿伤口处,边讲。“墨的成分主要为松烟和入胶汁,具有止血消肿的功效,尤其是上好的老墨,里面还会加入珍珠、龙脑、冰麝等物,最是能退热祛毒。。。”“小时候嘴角生了疮,母亲就用老墨给我点在伤口处,第二天起来便好了。”果然过了一会儿,姜琼月就感到背后凉丝丝的。感触不亚于之前涂抹的上好伤药。而且随着墨黑在伤口处风干,映着屋间的烛火,反射出如丝缎般漂亮的光泽,沁出一室的冷香。“好香啊。”姜琼月不禁感叹。她动笔不多,本来也是拿这个回来清新空气用的,没想到这老墨化开竟然这么香。只是闻着闻着,姜琼月感到有些不对劲。鼻子泛起痒意,然后没忍住打了个喷嚏。“阿嚏,这。。。这个好像有点。。。阿嚏,太香了。。。阿嚏阿嚏。。。”她一边说,一边不受控制地喷嚏狂打个不停,半刻都不能安生。谢吟忙将帕子浸湿,给她捂住口鼻。又将一旁的小窗打开,等夜风冲淡了屋里的香气,这才好了许多。他无奈笑笑,继续给姜琼月涂涂抹抹。“闻墨香也会敏感,一看小时候就没有好好用功读书。。。”姜琼月不以为意。“没办法,姜家这几个孩子里,书读的最好的就是三哥,剩下的我们几个小时候,没少因为逃课挨爹的胖揍。”谢吟闻言,嘴角随即弯起一个弧度。但随着目光垂落,那笑意仿佛强烈日光下的薄雪,只存在了片刻就消失不见。他修长的手指,顺着方才已经干涸的墨迹,移向另一处浅浅的疤痕。一个女孩子的身上,怎么会有如此多新新旧旧的伤,像是树根溪流的交错。“好了么?”姜琼月感觉到身后没了动静,轻声问道。“这墨块的效果虽好,但是涂在身上斑斑点点的也太难看了。”她努力朝后伸着脖子去看。“怎么会。”谢吟让她乖乖待好别动,手指又沾了些墨汁,沿着之前的墨迹,延伸出了一棵傲立的冷梅枝影。姜琼月从身后的铜镜中观瞧,真是有些惊叹于这人丹青技艺的高超。除了武功,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谢吟不会的么。她正感叹着,就听他喃喃低语。“既然不能去看,不如就由在下送姜大人一副万家灯火?”听着谢吟逐渐恢复往常的语气,姜琼月莞尔调侃道。“我这点身量,哪里画的下万家灯火啊,你是不是在讽刺我最近吃胖了?”“我哪敢啊。”谢吟低笑,改口道。“那就换成街市一隅?”姜琼月转过身,像是小猫一样趴在谢吟的膝头,任他肆意妄为。“什么样的一隅?”“嗯。。。”谢吟半仰起头思索。“琼花枝头,有一只小猫正趴着睡觉,一阵风吹过,花瓣就落在了小猫细软的绒毛间。。。”他一边说,手指不停地已经描绘出一道小猫的影子。“不太写实。。。”姜琼月摇头笑道。“盛京的街头可没有琼花树,又不是南洲。。。”南洲是姜氏的祖籍故乡。据说每逢初春降临,万物复苏,一树一树的琼花随着微风的吹拂,轻轻摇曳。花瓣纷纷而落的样子,尤盛润雪。姜琼月便是在南洲出生,长大之后,也曾回去过几次。到现在还忘不了那漫天花瓣飞舞的样子。“今日没有,也许明日就有了呢?”谢吟点墨成花,而后轻轻在她背上印下一吻,继续道。“小猫淘气,看见花球落下,便扑上去,花球落得太快,小猫没扑到,气得说话了。。。”姜琼月仰头道。“小猫还会说人话?说什么?”“她说。。。”谢吟故意顿了顿,姜琼月抬头的功夫,只觉得鼻翼瘙痒,一时没忍住,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阿嚏!”谢吟抽动着肩膀再次笑出声来,边笑还边说。“对没错,她就说了这个。”姜琼月撇嘴,抢了墨块就想往谢吟脸上去抹。“让你笑我!把你也画成花脸猫!”可是她高估了自己对香气的承受能力,手里的墨块太近,又没头没尾地打起喷嚏来。这次谢吟没有再递上手帕,扣住她的手腕,薄唇压上,堵住了后续的“阿嚏”声。玉黑的墨汁落在轻薄的纱衣上,如绸光纠缠月色,在纸上晕开一片潋滟婀娜的画卷。突然窗外炸开一道绚烂的烟火。如同无数颗星辰在一瞬间被唤醒,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国公府里的人听到声响,也纷纷来到院中,跳着脚地观瞧。姜琼月从谢吟怀里抬起头。也想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美丽。但耳听身旁一道几不可察的叹息。谢吟举头望天,烟火也照不亮他漆如深潭的眼眸。“心里的念头,就好似这烟火,放出来便再也抓不住了,还不如不说,这样至少。。。”他微微侧目身旁的人。“不会招来别人的反感。”姜琼月回头,就见堂堂叱咤朝堂的造浪手,此刻目光落寞而可怜,好像一个得不到心怡糖果的孩子。她抿唇道。“可烟火再短暂,也会在别人眼中心里,留下色彩浓重的一笔。。。”姜琼月边说,边主动把手塞进谢吟的手心里,放在他左胸前的位置。“如果你这里还觉得空落,那一定有人做的还不够好。”说着她粲然一笑。“我会努力再多吃点,争取胖到将它填满,这样就再也出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