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实听着肖楠长枪短炮的一席话,顿觉这个姑娘好生地厉害,他从没见过如此豪烈的女人,和他平日里见到的肖楠一样,说话做事永远带着一股昂扬向上的自信,在她面前,陈东实更觉得自己卑微胆怯、破漏百出,连张嘴的勇气都没有。
“以后我每天都会来给你送饭,”肖楠摇头晃脑地说,“今天是青椒炒肉、蟹黄焖蛋,还有西红柿炒鸡蛋。明天你想吃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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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用”陈东实受宠若惊,低着头怯怯道:“不用麻烦。”
他从兜里掏出一把毛票,手忙脚乱地数着,想按市场价折算给肖楠。
“所以你是在拒绝我是吗?”肖楠垂眼看着陈东实递钱的那只手,一脸认真地问:“陈东实,你是在拒绝我吗?”
陈东实鬼使神差摇了摇头,组织了半天,艰难开口道:“给你钱买菜”
“原来是买菜钱。”女孩哈哈一声笑了,满心欢喜地接过去,雀跃道:“我听你工友说,你最爱吃辣椒炒肉是不?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做辣椒炒肉!”
陈东实挠了挠头,正要解释自己其实最爱吃的是番茄炒蛋,不是辣椒炒肉,可没等他说明白,肖楠便一溜烟儿似的跑了出去。
陈东实跟着走到栏杆边,看女孩一路小跑着奔出宿舍楼,一边跑一边笑,像是在迎接一整个春天。
他突然感觉,肖楠身上有种神奇的魔力,像是途经哪里,哪里都有鸟语花香。他羡慕这种类似光环的东西,也羡慕她能做出辣椒炒肉和番茄炒蛋等许许多多的菜。
两人的关系在一道道菜式里日益浓厚,陈东实每次吃肖楠的饭,都会把底下的油都舔得一干二净。肖楠有时陪着他吃,看着男人满嘴流油而不自知,每当这时,她会偷偷地想,可真要谢谢辣椒炒肉。
明天她还要做。
“我听我妈说呢,男人到了一定年纪,就一定要结婚生孩子的。陈东实,你老大不小了,怎么都不见谈个对象啊?”
肖楠就着刚晾好的茶汤,有一嘴没一嘴佯装无心地问。
正在扒拉着最后一点辣椒炒肉的陈东实蓦然一顿,打住那只只夹菜的手,若有所思道:“我不不喜欢女人。”
“啥叫不喜欢女人?”肖楠天真地问,“那你喜欢什么人?喜欢神仙真人?”
陈东实被她的话瞬间给逗笑了,腆着小脸轻轻地说:“就是就是不喜欢女人啊。”
肖楠盯着他那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脑子一下子想明白了,飞似的起身就跑。
“欸你去哪儿啊!”陈东实看着一反常态的肖楠,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这才刚吃完饭呢,连饭盒都还没洗完还她,人怎么就跑了呢?
他想去追,可女孩早已跑得不见了踪影。下夜班去车间找,却听说肖楠有事挂了请假条,再过两天,又听说已经辞职了,要回家相亲去,家里人介绍了个县里的大款,光保姆就有十几个,人人都传她要回去做阔太。
陈东实又被一棍子打了回去,他想是的了,没有哪个正经女人会愿意磋磨在自己这里。他早已习惯被选择、被拒绝,和被放弃。其实在肖楠之前,也曾有过零星几个女孩表达过好感,但都因为自己把他们视作姊妹一样的感觉给堵了回去。她们不要姊妹,要丈夫,而陈东实,最没办法给她们的就是普世的幸福。
日子很快来到肖楠回国那一天,人缘紧俏的她,就连离去都声势浩大。陈东实偷偷躲在铁门后,看肖楠拉着行李箱,肩上挎着牛皮包,亦步亦趋地同大家伙告别。
在此之前,陈东实已经许多天没见到肖楠。这段日子她一直住在厂外的招待所里,像是刻意躲避了什么,陈东实不敢去找她,他承认自己骨子里有些怕这个女人。
天外依依下起小雨,陈东实缩回寝室,一样破天荒地请了个假。他也不晓得怎么回事,总觉得莫名失落,后来见到舍友喊他吃饭,他才醒悟,原来已经好几天没能吃到辣椒炒肉。
门外躁动声又响了起来,像是发生了什么。陈东实无奈地翻了个身,什么也不想理。只见原本紧闭的宿舍门,“哐”一声被踹开,肖楠神迹般地出现在面前。她淋得浑身是雨,十分狼狈,但这却并不妨碍她身上一如既往带着一股前行的决心。
“陈东实,你愿意娶我吗?”
女人抹了把脸上的水,气喘吁吁。
陈东实看着眼前的肖楠,腾地从床上坐起,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我想过了,我要留在外蒙。”肖楠看着他的眼睛,口吻严肃,不像是已在开玩笑,“我和你结婚,你替我拿永居。就算你对女的不感冒,那我们也能做一对表面夫妻。”
“这对你不公平。”陈东实诚实地说。
“我不要公平,”肖楠咽下一口寒气,“我只认死理。”
“其实不一定非要结婚,”陈东实不敢去看她的脸,“我们可以做兄妹。”
“做兄妹拿不了永居,”肖楠走近两步,眼神无比确信,“你放心,我不会真的喜欢上你的。”
她淡淡地笑了笑,又说:“只是,结婚以后你要答应我三件事。一件是以后工资全都要给我,不准藏一点私房钱。第二件事是以后我说什么你都得听我,我说往东,你不能往西,还有第三件”
她顿了顿,深呼吸一口,道:“如果以后你有了喜欢的人,咱俩立刻离婚,我绝不纠缠。”
陈东实直愣愣地盯着地板,半天也不见回应。肖楠见他如此,像是得到了答案,果然,果然是一块冥顽不灵的朽木,再是如何,他也吸纳不了一点别人的好。
其实这段日子里,肖楠耳朵里没少听到有关陈东实的事,有人说他性格本就冷僻,没人能撬动他的心扉;也有人说他在哈尔滨有个老相好,好像是个什么小警察;更有人说他其实憋着坏儿呢,故意吊着女方,让女人都惦记着他。肖楠不管这些有的没的,她向来如此,说话做事听从本心。本心告诉她,这就是她要嫁的那个人,哪怕他给不了自己妻子的爱,她也愿意尽力尝试。
“既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肖楠满心酸涩地拎上行李箱,转身而去。岂知还没等她迈出门去,身后一只糙手突然拖住了自己的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