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血管和无名指上的k金戒指同样醒目,刺眼,令人无法回避。
孟小北当时表情冷淡,大约是说了一句,“爸,我这两年挣的钱,还存在你那。您说不会贪污我的,留着将来我结婚用。有几千块钱吧,您把我的存折给我吧,以后我也不会再管您要一分钱。”
孟建民呆怔,心口上有什么东西,生生地撕裂,被扯成两半。
孟建民声音断续沙哑“你要跟我和你妈妈划清界限吗,以后还是一家人吗。”
孟小北威胁道“您点头同意我们吗。”
孟奶奶在大孙子病房里,眼窝红肿,一直抹眼泪,嘴上絮絮叨叨,心疼,偶尔扭脸对她儿子发几句牢骚。“现在着急有剩么用你自己不养你儿子,别人帮你养了,现在把你自个儿子养成别人家儿子,你赖谁不如赖俺没用,没有替你把大碑碑带好”
孟小北脸上阴霾尽扫,换成一张猴孩子脸讨好他奶奶“奶奶,不赖您,您对我最好,最疼我啦。”
孟奶奶虎着脸,瞪他“小混蛋,没良心的你还敢跳楼了”
老太太在家里碗橱上面藏了饼干和油炒面,左藏右藏,都不放心。藏太严实了,怕大孙子找不见;藏不够严,又怕别人发现孟小北偷吃。每天大清早还要摸出来偷偷地数,饼干被吃掉多少块,大孙子吃饱没有啊
孟小北说“奶奶,以后我和少棠好好孝顺您,我俩对您绝对不变心。”
老太太眼神黯淡下去,像蒙了一层雾膜,叹气,半晌道“咱家肯定是上几辈人造了孽,子孙遭报应,才发生这种事报应在俺的大碑碑身上,怎么不报应俺呢。”
孟小北问“奶奶您唠叨什么封建迷信”
老太太说“俺跟你爷爷,欠了家里的债。”
孟奶奶拉着大孙子手,这也是平生头一遭,跟孙子讲五十年前家史。孟小北从来没听爷爷奶奶提过,完全没听说过有这样一出
孟奶奶说,你爷爷,以前在老家,还娶过一房老婆。
话说孟家老爷子,解放前出生于乡下富农家庭,家里有房有地生活富足,自幼在私塾由先生教授,是个有文化的青年。年轻人生得英俊,仪表不凡,去过大城市开阔了眼界,头脑里就灌进新式自由思想。
打小家里给订过一桩娃娃亲,到了岁数该履行婚约。一对新人压根就没见过,完全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孟爷爷亦就是当年的孟少爷,并不乐意。
山东农村一些地方结婚规矩极端繁复传统,双方三媒六聘,彩礼嫁妆往来若干回合,新人婚礼前却不准见面,各住各家村里。
结果,待到婚礼拜堂进了洞房,一撩盖头,孟少爷发现他娶了个瞎子。
农村流行娶大媳妇,娶进门来就能给婆家干活儿的。新娘比他年长几岁,双目失明。
孟少爷当然就不干了,他念过书年轻有为一个青年,一辈子娶个媳妇,是个完全没有感情基础的瞎子孟家人也发觉上当,去质问亲家怎么回事呢,这姑娘订娃娃亲时明明是好的,怎么盲了新娘家父母哥哥三跪九叩地恳求他们,闺女以前确实是好的,十几岁时生一场大病,眼睛就慢慢坏掉。新娘家刻意隐瞒了女儿失明的事实,自然是理亏的一方。这闺女也可怜命薄,嫁不出就只能砸自家手里,因此只求孟少爷不要休妻,就当她可怜,赏一口饭吃,以后纳妾随意。
孟少爷没有休妻,也坚决不与新娘洞房,心里大约是极为愤慨父母的荒谬安排,婚礼后即离家出走,一个人跑到青岛去了。
青岛当时是山东顶大的城市,沿海工业贸易发达,又是殖民地占领区,属于很新式时髦的城市。孟少爷有文化,于是就在一家德资纺织公司上班,民国时期正经也是一名“白领”职员,在公司分的一栋小洋楼里自住一间,收入颇丰。他每天穿西装皮鞋出门,拎皮质公文包上班,走在青岛城内高低起伏的坡道上。数年后,经人拉媒介绍,认识了从农村进城、那时给纺织公司定做手工绣品的一名年轻绣女这就是孟小北的亲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