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不愿意跟我妻子过夫妻生活。”
“那……如果你不愿意说,没关系,你不愿意过夫妻生活,你妻子是怎么做的呢?”
“她压力也大,也想要孩子,所以有时候就挺粗暴的。”
说到这里蔡军笑了起来。这样的事任谁听来都是一个笑话,但对蒋园长来说,信息已经足够了。她没有笑,坚定地望着蔡军的眼睛说:“我欢迎你来我们这里,如果你不想来,我还要反复劝你。你的任务就是:我的身体属于我自己,请你们尊重我。”
蔡军进入了“成人幼儿园”。他心里很忐忑。张文的前妻也在这里,会不会把他的事情告诉张文?他观察到在这里的人状态都很有意思,像小孩似的。他们拉着手,有时候拥抱,这些让蔡军觉得害怕。一进入教室他一眼就认出了许苑。因为害怕人,他反而从来不会忘记任何人的模样。可她却好像根本没认出他。也是,他不过是他们婚礼上那么多客人中的一个罢了。蒋园长组织大家一起做游戏的时候,蔡军浑身的冷汗都出来了。他开始后悔,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为什么不继续忍着,非要来什么“成人幼儿园”。
奇怪的是,张文那个前妻却看出了他的紧张。
“你可以不参加的。”她指了指角落里的一个女孩,“你看她,从来都不参加活动,没关系的。”
“真的?”蔡军紧张地坐在角落看着大家开心地笑着做游戏,生怕有人会用批判的眼神来看他。可半个小时后游戏结束了,没有人特别关注他。
他稍稍放松下来。不久后,有个男人来找他,说想跟他一起玩。
蔡军突然想到在自己小的时候——“那件事”发生之前——也曾经有过一起玩的朋友。很单纯,很快乐。“那件事”之后,他变了,朋友们也变了。这个男人跟他一起玩时单纯又快乐,仿佛使蔡军回到了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时光。可放松的时间没过多久,突然,一只柔软温暖的手拉住了他的手。
“我可以加入你们吗?”说话的是一个甜美的女孩子的声音。蔡军的心立刻狂跳起来——这绝不是一种愉快的感觉——他大力地甩开了对方的手,把那个软软的身子一把推开,吼叫道:“别碰我!!”
可能是因为刚才的状态太放松了,像这样直接反抗,对蔡军来说也是头一回。可态度未免太激烈,女孩被他推倒在地上,哭了起来。
“你干什么这么凶?!”跟他一起玩的男人不理解地质问他。
“干你屁事!!!”蔡军面红耳赤地吼着。
来“成人幼儿园”的第一天,还没到放学时间,蔡军落荒而逃。他强忍着的眼泪在电梯里忍不住了,滚滚而下。“果然还是不行。”不光自己没有希望,还“欺负”了别人,这让蔡军感受到了强烈的自责和挫败,更糟糕的是,他刚冲出楼门,蒋园长就追了上来。
“你等等。”她喊——却没有动手去拉他。
“蒋园长,对不起,我对别人吼叫了。”他在她面前就像做错事的小孩子,在楼下人来人往的地方用胳膊肘捂住眼睛痛哭起来。
“别难过,”蒋园长说,“刚才我都听到了。你做得非常好。”
什么?蔡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透过迷蒙的泪眼,他看到蒋园长欣喜地笑着说:“你走出第一步了,真棒!”
“我……我嚷嚷,还推了别人。”
“没关系的,”蒋园长说,“没关系的。”她轻轻地重复着这句话,使蔡军愈演愈烈地痛哭着。他从她的肢体语言看出,她很想给他一个拥抱,蔡军此刻却觉得他还真是需要这样一个拥抱。他不顾一切地投入了蒋园长怀中。这个拥抱使他想起“那件事”发生之前,他从老师和母亲那里获得的毫无芥蒂的拥抱,是温暖的,治愈的。
蔡军第一天没能回到教室里,他在车里哭了个够才回家。这一天他妻子加班回来得很晚,也没提“生孩子”的事,让他松了一口气。第二天,他又鼓起勇气回到“幼儿园”,找到昨天被推的女孩说:“昨天真对不起。”
女孩说:“我也很对不起,我没经过你允许就拉了你的手。”
“我也很对不起,我也朝你吼了。”一起玩的男人也凑过来说,“咱们还能一起玩吗?”
蔡军没想到事情这样简单就过去了。大家的态度都在告诉他:事情已经过去了,真的没关系。他也终于又投入到了忘乎所以的游戏中。
但离开“幼儿园”,一切还在继续。第二天他回到家时,他妻子又开始了。
“我听老刘说你请假了?你干什么去了?”她叉着腰,咄咄逼人。
“有点私事,我得去办办。”蔡军嗫嚅着。
“什么私事?!”
“没什么要紧的……”他端着饭碗,试图躲到厨房里去洗碗。
“呵呵,”她冷笑起来,“要不是你没那本事,我还真以为你出轨了呢。”
以往,蔡军听到这话甚至还要松一口气——这毕竟是讨论告一段落的标志。今天他一边刷碗一边觉得忍不住,刷了一半就跑出了厨房,对着正在看电视的妻子说:“我想跟你谈谈。”
“谈啥?”她嗑着瓜子,嘲讽地问。
“我……我需要你的尊重。”蔡军脸又红了。
“我一向尊重别人。”他妻子说话声音底气很足,经常使蔡军感到震耳欲聋,“但是对方也得算是个人吧?你生来带把儿是个男人吧,挣钱挣钱不行,床上床上不行,都不是个男人了,也就不是个人了吧?我凭啥尊重你?!”
“你……”你伤害了我,也没有尊重过我的意愿。这些话蔡军在心里准备好了,可面对妻子这样的态度,他觉得又说不出来了。
“哟!”她挺起身子,“不会是要哭吧?就我在这儿养家糊口累一天,回家还得哄小娘们儿,我怎么不长把儿呢?”